深夜，王宫书房。
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在厚重的波斯地毯上投下摇曳不定的、昏黄的光影。
国王阿尔托利亚斯，这位总是笑眯眯的老狐狸，此刻正一脸疲惫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他没有穿戴那身繁复的王袍，只是一身简单的便服，手中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红茶，眼神空洞地望着跳动的火焰。
书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突然。
叩、叩。
两声轻响，打破了这片死寂。
“进来。”
国王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沙哑。
书房的侧门被无声地推开，国王最亲信的侍从官，领着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与这间华丽书房格格不入的、最普通的亚麻便服，黑色的短发略显凌乱。
正是凯恩。
他脸上还带着一丝没睡醒的慵懒，仿佛对眼前这位王国的最高统治者，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
侍从官行了一礼，便悄然退下，并从外面关上了厚重的房门。
阿尔托利亚斯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光芒的浑浊眼眸，此刻，却写满了无奈。
他看着凯恩，沉默了片刻。
然后，用一种带着几分自嘲的语气，开门见山地说道：
“凯恩医生。”
“我的‘未婚妻’殿下，现在有大麻烦了。”
***
凯恩懒洋洋地拉过一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下，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
“哦？”
他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单音节，一副“关我屁事，我想下班”的社畜模样。
（啧……大半夜的把人叫过来，连杯热茶都没有。）
（资本家看了都要流泪。）
阿尔托利亚斯看着他这副惫懒的样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苦笑了一声。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镇定。”
国王放下茶杯，双手交叉，用一种极其疲惫的语气，开始了他的陈述。
“王室，现在很被动。”
“巴尔萨泽那条疯狗，这次玩得很大。他用一场精心策划的瘟疫，和几句煽动性极强的话，就把‘民意’这把最锋利的刀，握在了自己手里。”
“现在，整个王都都在要求审判塞拉菲娜。”
“贵族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在逼宫。”
“教廷，则用‘神圣合法性’，在威胁王权的根基。”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充满了属于王者的无力。
“所以，我没有选择。”
“我只能，在明面上，选择妥协。”
国王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凯恩。
“明天一早，圣殿骑士团会‘请’走塞拉菲娜。”
“但你放心，这只是缓兵之计。我会以‘王室成员’的名义，确保她不会立刻被送上审判庭，而是被‘保护性关押’在圣光大教堂。”
“这是我能为你……为我们，争取到的，唯一的时间。”
阿尔托利亚斯的声音，充满了交易的意味。
“我需要你，在这段时间里，找到真相，找到足以一击扳倒巴尔萨泽的证据。”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凯恩静静地听着，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
良久。
他缓缓地，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纤细的金丝眼镜。
镜片上，反射着壁炉里跳动的火光。
“国王陛下。”
他开口了，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您搞错了一件事。”
阿尔托利亚斯的眉毛，微微一挑。
“您真正担心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民愤，也不是巴尔萨泽的威胁。”
凯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仿佛能将一切都看穿的弧度。
“您真正怕的，是巴尔萨泽借着这次‘审判’，将‘圣女’这一张拥有巨大号召力和潜在力量的王牌，从王室的监控之下，彻底、永久地，转移到他自己的手中。”
“让一个‘活着的圣人’，变成一个‘殉道的圣徒’。”
“后者的价值，可比前者，大太多了。”
轰！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阿尔托利亚斯的脑海里！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那双浑浊的眼眸中，第一次，对眼前这个年轻的医生，流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
惊骇！
这个男人……
他到底是谁？！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将这场政治博弈背后，最深层、最阴暗的逻辑，看得如此透彻？！
***
凯恩没有理会国王的震惊。
他只是伸出两根手指，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需要两样东西。”
“第一，一个拥有绝对优先级的‘皇家特派调查员’的官方身份。我要让王都所有的机构，都必须无条件配合我的调查。”
“第二，无限制进入贫民区禁区的最高权限。”
他顿了顿，看着国王那张阴晴不定的脸，给出了他的交换条件。
那语气，平静，自信，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魔王般的傲慢。
“三天。”
“三天之内，我会把真相，连同那位主教大人的野心，一起打包好，工工整整地，摆在您的这张桌子上。”
“……”
国王死死地盯着凯恩。
他试图从那双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找到一丝一毫的动摇或自负。
但他失败了。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如同永夜般、深沉而又平静的自信。
仿佛对他来说，颠覆一场足以动摇王国的巨大阴谋，就跟完成一次普通的外科手术一样，简单，且理所当然。
最终。
阿尔托利亚斯，这位纵横捭阖了一辈子的老狐狸，缓缓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复杂情绪的叹息。
他做出了他这一生中，最大胆的一次豪赌。
他从自己的手指上，缓缓褪下了一枚看起来朴实无华，内圈却刻着皇家密语的黑铁戒指。
他将戒指，放在了桌上，推到了凯恩的面前。
“拿着它。”
“从现在开始，王都禁卫军，皇家情报处，所有王室直属的力量，都听你调遣。”
国王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锐利。
他看着凯恩，用一种半是调侃，半是托付的语气，缓缓说道：
“王国的未来，暂时交给你了。”
“我未来的……”
“‘女婿’？”
***
凯恩拿着那枚还带着国王体温的戒指，走在返回诊所的、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冰冷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缓缓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镜片上，反射出一丝冰冷的、锐利得如同手术刀般的光芒。
『啧……』
他低声自语，那声音，轻得仿佛随时都会被夜风吹散。
『加班费……这次得好好算算了。』
他抬起头，望向了那栋坐落在学院角落里的小木屋，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恶趣味的、魔王般的微笑。
『敢动我的专属护士……』
一场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教廷与被煽动民意的巨大阴谋。
即将，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