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区，一处堆满了腐烂垃圾、散发着令人作呕酸臭味的死胡同。
这里是阳光永远无法企及的角落，也是绝望滋生的温床。
凯恩刚结束对“无根之井”的初步勘察，正准备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
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从更深处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来人穿着一身沾满了污渍与血痕的皇家骑士团制服，脸上，写满了与这片污秽之地格格不入的、如钢铁般的正直与决绝。
是骑士团长，巴顿将军。
他摘下那顶沉重的金属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写满刚毅的脸，那双虎目，死死地锁定着凯恩。
“凯恩医生。”
巴顿将军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像两块生锈的铁在摩擦。
他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开门见山。
“我认识的塞拉菲娜，是个会一拳把看不顺眼的混蛋直接打飞到天上去的笨蛋。”
“但她，绝不是一个会用阴谋诡计去伤害无辜平民的恶人。”
他的眼神，坚定得如同磐石。
“我相信她。”
***
凯恩懒洋洋地靠在满是污垢的墙壁上，双手插在防护服的口袋里，一副“啊，好麻烦，我想下班”的社畜模样。
“哦？”
他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单音节，金丝眼镜后的黑曜石眼眸，平静地迎上了巴顿将军那充满了压迫感的视线。
『啧……』
『又来一个那个暴力女的粉丝吗？』
『她的粉丝俱乐部，成员构成还真是意外的丰富啊。』
巴顿将军似乎完全没在意凯恩那敷衍的态度。
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跟她，在北境防线一起驻守过三年。”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属于军人的、粗犷的回忆。
“那家伙，就是个一根筋的战斗狂。脑子里除了‘打倒敌人’和‘赞美吾神’之外，大概就只剩下肌肉了。”
“她会因为看不惯贵族军官克扣士兵的伙食，而直接把对方的指挥部给一拳砸了。”
“也会为了保护一个平民小女孩，而一个人单挑一整支兽人狂战士小队，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
巴顿将军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无奈与欣赏的苦笑。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不计后果的、让人头疼的笨蛋。”
“但她的拳头，永远只对准邪恶。”
“她的圣光，也永远只为守护弱小而绽放。”
“这一点，我巴顿，可以用我作为骑士的荣誉来担保。”
说完，他那双锐利的虎目，再次直视着凯恩。
“所以，凯恩医生。”
“我知道国王陛下在暗中支持你。”
“告诉我，你需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帮你。”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笨蛋，被一群躲在阴影里的杂碎，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给毁掉！”
***
凯恩沉默地听着。
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都散发着“正直”与“顽固”气息的骑士团长，心里，发出了一声轻叹。
（原来如此……）
（是因为共同的‘战友情’吗？）
（那个暴力女，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在某些奇怪的地方，人缘倒是意外的不错。）
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纤细的金丝眼镜。
“巴尔萨泽主教。”
凯恩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一针见血。
“你对他，了解多少？”
巴顿将军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一条疯狗。”
他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他是近几年才从教廷地方教区，靠着极端激进的手段迅速爬上来的‘新派系’。”
“手段狠辣，排斥异己，作风强硬得不像个神职人员，反倒像个野心勃勃的政客。”
“就连教廷内部，许多德高望重的老主教，都对他那套‘用强权净化一切’的理论心怀不满，只不过敢怒不敢言罢了。”
巴顿将军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我早就怀疑，这次的事件，就是他为了从王室手中，彻底夺走‘圣女’这张牌，而一手策划的巨大阴谋！”
凯恩点了点头。
这与他的推测，完全一致。
“我需要一个突破口。”
凯恩说道。
“一个能将他和这场‘瘟疫’直接联系起来的证据。”
“有。”
巴顿将军的回答，果断而又迅速。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凯恩。
“我的手下，在暗中监视贫民区的时候，发现了一条关键线索。”
“在瘟疫爆发的前一天晚上。”
“有几个‘灰烬之手’佣兵团的成员，曾在贫民区附近鬼鬼祟祟地出没过。”
“灰烬之手？”
凯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王都地下世界最臭名昭著的鬣狗。”巴顿将军的语气充满了鄙夷，“一群只要给够钱，连自己亲妈都能卖的亡命之徒。”
“而根据我们更进一步的追踪……”
巴顿将军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那几个佣兵，在离开贫民区后，去了一个地方。”
“王都黑市，一个被称为‘药渣诊所’的地下据点。”
***
“药渣诊所？”
“一个地下医生。”巴顿将军警告道，“一个名叫‘药渣’的、唯利是图、毫无底线的怪物。”
“传说他原本是教廷药剂部的天才，后来因为进行禁忌的人体炼金实验而被除名。”
“现在，他是整个王都黑市里，对各种古代毒药、禁忌炼金术最了解的人。”
“他和许多见不得光的势力都有勾结，非常危险。”
“如果你想从他嘴里撬出东西……”
巴顿将军看着凯恩，眼神复杂。
“恐怕，比闯进圣光大教堂还要困难。”
凯恩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情报，已经足够了。
“多谢。”
他言简意赅地道了声谢，便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
巴顿将军突然叫住了他。
他上前一步，伸出那只布满了厚茧和伤疤的、钢铁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了凯恩那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救出那个笨蛋。”
他的声音，无比沉重，充满了属于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笨拙的托付。
“王都，不能失去她那样的‘铁拳’。”
两位身高、体型、气质都截然不同的男人，在这条充满了腐臭味的、肮脏的死胡同里，对视着。
他们之间，达成了一种无需言语的、基于对同一个人绝对信任的奇妙默契。
***
凯恩离开了贫民区。
他脱下那身厚重的防护服，换回了自己那身万年不变的白大褂。
夜色，已经如同墨汁般，悄然笼罩了整座王都。
他没有返回诊所，而是径直，朝着那片被法律与秩序遗忘的、充满了罪恶与交易的法外之地走去。
王都黑市。
他的目标，明确无比。
“药渣诊所”。
他缓缓地，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纤细的金丝眼镜。
镜片上，反射着黑市入口那盏摇曳不定的、昏暗的煤油灯光。
『地下医生吗？』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了恶趣味的弧度，低声自语。
那声音，轻得仿佛随时都会被夜风吹散。
“正好，我也是个‘医生’。”
“是时候……”
“进行一次亲切友好的‘学术交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