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法庭的中央，气氛诡异得如同凝固的沼泽。
凯恩已经将他那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色手提箱，变成了一台结构精密、充满了未知美感的炼金分析仪。
水晶管道与秘银线路交错纵横，在仪器的核心，一枚幽蓝色的能量晶石正发出平稳的、有节奏的嗡鸣。
全场鸦雀无声。
无论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还是满腔怒火的民众，此刻都像一群第一次见到留声机的土著，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仪器旁的白大褂男人。
（真是的……）
（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法庭辩论这种原始的方式解决问题。）
（效率太低了。）
凯恩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属于现代社畜的、对落后工作方式的无情吐槽。
他无视了周围所有的目光，只是伸出戴着无菌手套的右手，用两根手指，优雅地，拈起了那块被巴尔萨泽主教奉为圭臬的“罪证”布料。
他将布料，在众人面前轻轻晃了晃。
然后，他抬起头，隔着那副纤细的金丝眼镜，望向审判台上脸色铁青的巴尔萨-泽，嘴角勾起一抹礼貌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那么，公开课现在开始。”
“首先，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份‘关键物证’的能量残留。”
“主教大人说，这上面，同时残留着圣光与暗影的力量，对吗？”
***
凯恩将那块破布，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分析仪的样本槽中。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仪器那光滑的控制面板上，轻点了几下。
嗡——！
一道巨大的、由纯粹光粒子构成的半透明屏幕，瞬间在仪器的上方展开，将两道错综复杂的能量波形图，清晰无比地，投射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一道，是金色的，波形平稳、和谐，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而另一道，则是黑色的，波形尖锐、混乱，散发着不祥的波动。
“看哪！”
巴尔萨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指着那道黑色的波形图，大声吼道：
“那就是邪恶的暗影之力！铁证如山！”
“哦？”
凯恩发出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单音节。
他伸出手指，在光幕上轻轻一点，将那道黑色的波形图，放大了数百倍。
无数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在波形图的两侧飞速闪过。
“各位请看。”
凯恩的声音，像一位正在给一群幼儿园小朋友上课的大学教授，充满了降维打击般的耐心与从容。
“真正的暗影魔法，其能量本质，是对物质与规则的‘解构’。”
“它的能量波动频率，应该在一个非常稳定、且极度深沉的区间内。”
他指着屏幕上那混乱不堪、如同心电图失常般的尖锐波形。
“而这股所谓的‘暗影之力’，它的能量波动频率极不稳定，衰变周期也快得离谱，粒子结构更是松散得像一盘散沙。”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给出了一个通俗易懂的比喻。
“这就好比，一只鹦鹉，学会了狼嚎。”
“但无论它叫得再像，它也变不成一头真正的狼。”
“它，只是一种拙劣的、不稳定的炼金化合物，在能量层面上，对暗影之力进行的……”
“‘拟态’而已。”
凯-恩话音刚落。
他又从那个四次元空间般的银色手提箱里，拿出了两支一模一样的、用铅盒密封的水晶试管。
一支里面，装着从“药渣诊所”得来的黑色毒药原液。
另一支里面，则是从“无根之井”里采集来的浑浊水样。
“为了让各位看得更清楚一点，”凯恩微笑着，“我们来做一个简单的对比实验。”
他将两份样本，分别放入了另外两个样本槽中。
下一秒！
在所有人那震惊到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的目光注视下！
三道几乎完全一致的、混乱而又尖锐的黑色波形图，并排出现在了光幕之上！
重合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轰——！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事实，已经胜于雄辩！
“结论，很明显了。”
凯恩关掉了仪器，转身面向全场，摊了摊手，声音平淡得像是在宣布今天的天气。
“所谓的‘神罚’，所谓的‘诅咒’……”
“不过是一场通过水源进行传播的、卑劣的、人为的……”
“投毒事件。”
***
“不！不可能！”
“你在妖言惑众！”
巴尔萨泽发出了一声气急败坏的咆哮！
然而，他的声音，在此刻那如同铁证般的科学事实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凯恩没有理会他的垂死挣扎。
他只是继续着自己的“公开课”。
“接下来，是医学时间。”
他的声音，瞬间切换到了“主治医师”的专业模式。
“关于患者的症状，其实也很好解释。”
“所谓的‘黑斑’，并非诅咒的印记，而是这种特殊的炼金毒素，在破坏了人体的循环系统后，在皮下组织形成的色素沉淀。”
“高烧，是身体的免疫系统在面对未知毒素时，产生的本能应激反应。”
“至于最骇人听闻的‘身体液化’……”
凯恩的语气，冰冷而又客观，像在解剖一只小白鼠。
“那是因为这种毒素的核心成分，能够从分子层面，瓦解构成我们身体细胞最基础的蛋白质结构。”
“当细胞壁被大规模破坏，人体，自然也就会变成一滩毫无结构支撑的……”
“有机溶液。”
一套完整的、严丝合缝的、无懈可击的逻辑链。
从炼金化学，到病理学，再到临床表现。
凯恩用他那渊博得如同浩瀚星海般的知识，将这场被渲染得无比神圣、无比恐怖的“神罚”，彻底还原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充满了肮脏与阴谋的刑事案件！
旁听席上，那些之前还满腔怒火的民众代表们，此刻，全都傻了。
他们脸上的仇恨，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迷茫，是震惊，是……一种被愚弄后，那彻骨的冰冷与后怕。
他们终于意识到。
自己那足以将人活活烧死的愤怒，那足以让亲人死不瞑目的仇恨……
从一开始，就找错了对象！
他们，只是被一把名为“神罚”的刀，利用了而已！
***
法庭内，死一般的寂静。
凯恩做完了他所有的论证，缓缓地，将那副沾染了“罪证”的无菌手套，摘下，扔进了废弃物回收口。
他抬起头。
那双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深不见底的黑曜石眼眸，如同两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无比地，刺向了审判台上那个早已脸色惨白、冷汗直流的身影。
凯恩微笑着，问出了那决定性的、最后一击。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主教大人。”
他的声音，轻柔，平静，却又带着一股足以将人灵魂都彻底冻结的冰冷寒意。
“这种连皇家炼金院的档案库里都未曾有过记载的、来自于某个失落的‘前文明’的炼金剧毒……”
“您……”
“又是从哪里得到的呢？”
……
全场的目光。
成百上千道视线。
贵族的、国王的、民众的、骑士的……
在这一瞬间，如同无数支被点燃的利箭，齐刷刷地，全部聚焦在了审判台上的巴尔萨泽身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在凯恩那如同手术刀般锐利、仿佛能将一切谎言都剥离开来的眼神注视下。
巴尔萨泽感觉自己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野心，所有的荣光……
都在这个该死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发医生面前，被碾得粉碎！
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呵……”
“呵呵……”
一阵癫狂的、扭曲的、不似人声的尖笑，从他的喉咙深处，缓缓地挤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巴尔萨泽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疯狂与怨毒！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白橡木权杖！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狠狠地，将权杖底部的圣光水晶，砸向了地面！
咔嚓！
水晶应声而碎！
一个被隐藏在权杖空心内部的、刻满了诡异黑色符文的、正在疯狂跳动的“心脏”，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下一秒！
巴尔萨泽用一种献祭般的狂热姿态，捏碎了它！
轰隆隆隆隆——！！！
整个圣殿法庭的地面，开始剧烈地、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