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结束后的第二天。
王宫，一间不对外开放的、位于书库最深处的密室。
这里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和空气中弥漫着的、古老羊皮纸的淡淡馨香。
国王阿尔托利亚斯，屏退了所有侍从与护卫。
偌大的密室里，只剩下三个人。
国王自己，换上了一身朴素白袍、伤势经过初步治疗后，依旧有些精神不振的塞拉菲娜。
以及，那个穿着万年不变的白大褂，正一脸不耐烦地打着哈欠的黑发医生。
阿尔托利亚斯看着眼前的两人，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与算计的浑浊老眼中，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感激与敬畏的情绪。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然后，在塞拉菲娜那震惊到瞳孔放大的目光中，这位光辉王国的最高统治者，缓缓地、郑重地，向着两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代表光辉王国，以及王都所有的子民，感谢二位的拯救。”
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诚挚。
***
“陛、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塞拉菲娜瞬间慌了神，手足无措地就想上前去扶，这可比让她去单挑一头巨龙还要让她紧张。
然而，一只手却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是凯恩。
他坦然地，受了国王这惊世骇俗的一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这只是一个病人，在对自己表达最基本的谢意而已。
（嗯，态度还算诚恳。）
（看来这次的出诊费，应该不会被拖欠了。）
凯恩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当着国王的面，从自己那个四次元空间般的医药箱里，慢悠悠地，取出了一卷羊皮纸。
“陛下客气了。”
他将羊皮纸，递到了依旧保持着鞠躬姿势的国王面前。
“这是本次突发事件的损失清单，麻烦您过目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签个字。”
“回头我会让我的护士，拿着它去财政部结一下账。”
“……”
空气，瞬间凝固了。
国王阿尔托利亚斯缓缓直起身，他看着凯恩递过来的那张“账单”，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他接了过来。
只见上面用一种极其工整、却又带着一丝冰冷气息的字迹，清清楚楚地罗列着：
【圣女塞拉菲娜重症监护室（特护级）费用……】
【主治医师高危环境出诊补贴（S级风险）……】
【大型禁忌炼金造物拆解手术费……】
【诊所特制战斗服磨损费……】
【以及，最重要的，当事人双方的精神损失费与超长加班费……】
每一项的后面，都跟着一串让国王眼皮子直跳的、天文数字般的金币数额。
国王的嘴角，忍不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饶是他纵横政坛数十年，见惯了各种狮子大开口的贪婪贵族。
但像凯恩这样，理直气壮地，把“拯救世界”当成一门生意来做的……
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这个年轻人……真是有趣到了极点。）
国王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哭笑不得的感叹。
***
“咳。”
国王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将那份足以让财政大臣当场昏厥的账单收进了袖子里。
“这些……自然都不是问题。”
他话锋一转，那双锐利的眼眸，如同鹰隼般，落在了凯恩的身上。
“凯恩医生，我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
“您对‘前文明造物’，似乎……非常了解？”
来了。
凯恩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老狐狸的试探，终于开始了。
“略有涉猎。”
凯恩的回答，滴水不漏。
“作为一名医生，对各种可能威胁到人体生命健康的古代遗物、禁忌炼金术、乃至异位面生物的生理结构，都进行深入的研究。”
“这是最基本的，专业素养的一部分。”
“哦？专业素养？”
国王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那么，医生阁下最后使用的那一招，那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暗影之枪’，也是某种……‘外科手术工具’吗？”
这个问题，已经相当尖锐了。
然而，凯恩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慵懒表情。
“可以这么理解。”
他点了点头，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那是我个人研发的一种，专门用于精准切除大型恶性‘能量肿瘤’的靶向治疗工具。”
“原理比较复杂，涉及到高维能量的‘相变湮灭’效应。”
“如果陛下您感兴趣，我可以给您开一个为期三个月的疗程……哦不，是课程。专门讲解一下。”
“……”
国王感觉自己一拳，狠狠地打在了棉花上。
不，比棉花还软。
是打在了一团滑不溜秋的、涂满了油的史莱姆身上。
无从下手。
***
“哈哈……哈哈哈哈！”
在沉默了足足五秒后，国王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他不再试探了。
面对这种滴水不漏的对手，任何旁敲侧击，都只会自取其辱。
他选择拿出最直接的、最实在的诚意。
“凯恩医生，你的能力，你的智慧，都让我大开眼界。”
国王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由纯金打造的、背面刻着皇家狮鹫徽记的圆形徽章。
“这是‘皇家特许金徽’。”
他将徽章，亲自递到了凯恩的手中。
“从今往后，凭此徽章，你可以在光辉王国的任何领土上，自由出入除最高军事禁区以外的任何地方。”
“在必要时，你甚至可以调动地方的治安官，配合你的‘治疗’行动。”
这几乎等同于一位巡查全境的王室特使。
权力之大，令人咋舌。
紧接着，国王又看向了塞拉菲娜。
他的眼神，变得柔和而又欣慰。
“塞拉菲娜，我的孩子。”
“王室将即刻向全大陆发布公告，撤销你身上所有的不实指控，并恢复你作为‘王室首席顾问’的身份与荣耀。”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流放的罪人，而是我们光辉王国，最值得骄傲的英雄。”
听到这话，塞拉菲娜那双碧绿色的眼眸，瞬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凯恩。
却发现那个黑心医生，只是面无表情地把玩着那枚金光闪闪的徽章，仿佛那只是一枚稍微贵一点的游戏币。
（哼，这个笨蛋医生……）
（一点都不知道为我高兴一下吗……）
塞拉菲娜的内心，涌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小的失落。
***
“多谢陛下。”
凯恩收起了徽章，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知道了”。
“那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想先回去休息了。”
他拉起还有些发懵的塞拉菲娜，转身就准备离开。
“加班太久，睡眠不足，是健康最大的敌人。”
看着他这副“下班大过天”的模样，国王再次感到一阵哭笑不得。
他感觉自己准备了一整套的帝王心术和拉拢话术，结果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人家只想下班。
“等等。”
就在凯恩和塞拉菲娜即将走出密室大门时。
国王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试探，也没有了君王的威严。
只剩下，一种意味深长的、属于合作者的坦诚。
“凯恩医生。”
“无论你来自哪里，也无论你曾经是谁。”
“只要你站在王国这边。”
“王室，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这句话，既是拉拢，也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承诺。
更是一种……隐晦的警告。
凯恩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
只是背对着国王，懒洋洋地，抬起手，随意地挥了挥。
像是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然后，便拉着塞拉菲娜，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书库的阴影之中。
密室里，只剩下国王一人。
他看着那扇重新关上的门，许久，才发出一声充满了感慨与期待的轻叹。
“黑夜之刃……”
“退休的魔王吗？”
“这个时代，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