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透过窗户，在校医室木质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凯恩正以一种骨头都要散架了的姿势，瘫在自己那张宝贝躺椅上，手里捧着一本封面是《论魔力草药的七十二种催眠用法》的古旧书籍，看得昏昏欲睡。
在他身旁，塞拉菲娜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水果刀，和一只红彤彤的苹果，进行着一场艰苦卓绝的搏斗。
“嘿！”
“哈！”
她口中发着意义不明的拟声词，手腕用力，刀光一闪。
一块带着足有半指厚的果肉的苹果皮，被她成功“斩”了下来。
『啧……』
凯恩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
『这家伙，是把苹果当成巴尔萨泽的脑袋在砍吗？』
『再让她削下去，这苹果怕是只能剩下个核了。』
不过，这种难得的、充满了笨拙感的和平日常，倒也不坏。
就在凯恩准备闭上眼睛，享受一下这来之不易的午休时。
咚、咚、咚。
诊所那扇饱经风霜的木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请进，记得先在门口的垫子上把鞋底的泥蹭干净。”
凯恩头也不抬地懒洋洋道。
吱呀——
门被推开。
一道高大魁梧的、几乎将整个门框都塞满了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便服，但那股如同钢铁般正直与决绝的气势，却丝毫没有减弱。
他的肩膀和手臂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显然是在之前那场大乱中的伤还没好利索。
是骑士团长，巴顿将军。
他那双锐利的虎目，环视了一圈这间小小的诊所，最后，落在了凯恩的身上。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医生。”
巴顿将军屏退了跟在身后的副官，并反手关上了诊所的门。
“我有些东西，必须亲手交给你。”
***
听到这沉重的声音，塞拉菲娜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苹果和凶器，警惕地站了起来，像一只护食的雌狮，挡在了凯恩的躺椅前。
“巴顿将军？你有什么事吗？”
巴顿看着塞拉菲娜那精神十足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属于长辈的、欣慰的苦笑。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笨蛋丫头。”
说完，他没有理会塞拉菲娜的戒备，而是径直走到了凯恩的面前。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塞拉菲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动作。
这位以顽固和强硬著称的、光辉王国军方的最高统帅之一，郑重地，向着那个依旧瘫在椅子上的黑发医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凯恩医生，之前的事，多谢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感激。
“还有……抱歉。”
“在那样的敌人面前，我引以为傲的力量，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巴顿缓缓直起身，那双虎目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名为“自省”的情绪。
他坦言道：
“在用拳头解决问题的领域，我或许还有些自信。”
“但在阴谋，和那些……我无法理解的诡异知识面前，我承认，我只是个门外汉。”
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请教的、带着一丝笨拙尊敬的语气，继续说道：
“而您，凯恩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
『哦？』
凯恩终于从书本上抬起了视线，金丝眼镜后的黑曜石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uc察的玩味。
『这块顽固的老石头，居然开窍了？』
『看来，上次那堂‘公开课’的视觉冲击力，效果还不错。』
巴顿没有在意凯恩那审视的目光。
他从自己那宽大的衣袍内侧，极其小心地，取出了一个用厚厚的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物体。
他将它，递到了凯恩的面前。
“这是我安插在教廷内部的一位老友，用生命换来的东西。”
巴顿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斤之重。
包裹打开。
里面，是一份残缺的、纸张已经严重泛黄、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开来的古老文件。
“他最后传回来的消息说……”
巴顿的眼神中，充满了血丝与刻骨的仇恨。
“巴尔萨泽，他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教廷真正的目的，远比夺取‘圣女’这张牌，要疯狂得多。”
“他们想要的，与一个叫做‘遗忘熔炉’的地方有关。”
遗忘熔炉？
凯恩的眉毛，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这个词，他从未听过。
巴顿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发出“咯咯”的骨节摩擦声。
“我的权限，用尽了一切手段，也只能查到这里了。”
他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疲惫与无力。
“再往下，就是连国王陛下都无法轻易触碰的、教廷最核心的禁区。”
“但我有预感，那里……藏着足以颠覆整个大陆的巨大秘密。”
这位钢铁般的汉子，抬起头，用一种托付般的、充满了血与泪的沉重眼神，死死地盯着凯恩。
“医生……不，凯恩阁下。”
“这件事，或许只有您，才能解开了。”
***
凯恩沉默地，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资料。
纸张上传来的、那股混杂着古老羊皮纸与干涸血迹的味道，让他微微皱了皱眉。
『啧……麻烦的味道。』
他看着巴顿那张写满了“国仇家恨”的脸，在心里发出了社畜的哀嚎。
『我就知道，加班是永远没有尽头的。』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在巴顿和塞拉菲娜那紧张的注视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我会看的。”
凯恩将资料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不过，这是额外的工作。”
“费用……”
“我明白！”
巴顿像是生怕凯恩反悔一样，立刻打断了他。
他从怀里，又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鼓鼓囊囊的钱袋，“砰”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金币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在这间小诊所里，显得格外悦耳。
“这不是王国的委托金！”
巴顿郑重地说道。
“这是我个人，支付给您的委托金！无论您需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在所不辞！”
凯恩瞥了一眼那个钱袋，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态度很端正。）
（看在这笔丰厚的加班费上，就稍微认真一点好了。）
他伸出手，拿起了那份残缺的资料。
缓缓地，将其展开。
纸张上，画着无比复杂的、他从未见过的炼金法阵。
那些线条与符文的构筑方式，完全颠覆了现有的炼金体系，更像是一种……来自于某个失落文明的、截然不同的知识。
而在法阵的旁边，还用一种同样古老的文字，标注着一些注释。
就在凯恩的手指，轻轻触摸到那些古老文字的瞬间。
嗡。
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地底最深处的、充满了灼热与死寂的呼唤感，顺着他的指尖，一闪而过。
凯恩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那双隐藏在金丝眼镜后，闪过了一丝探究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