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连最后一丝喧嚣都被寂静的夜色温柔吞没。
诊疗室内,那盏孤零零的煤油灯,依旧在桌上散发着橘色的、温暖的光晕,像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
凯恩缓缓地,将那份承载着新麻烦的古老资料,重新折叠好。
找到了。
下一个需要“出诊”的“重症病人”。
他抬起头,刚想对那个还赖在诊所里的暴力女说些什么。
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看向旁边的椅子。
那里,一道金色的身影,正靠在椅背上,恬静地睡着了。
是塞拉菲娜。
她似乎是真的累坏了。
连日的奔波,惨烈的战斗,以及最后那几乎耗尽了所有生命力的一击,早已将她身体里最后一丝精力都榨干。
此刻的她,没有了平日里那股仿佛能掀翻屋顶的元气,也没有了战斗时那如同金色太阳般耀眼的战意。
她只是静静地睡着,长长的金色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那张总是神采飞扬的俏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却也因此,多了一份令人心动的、毫无防备的柔弱。
凯恩静静地看了她几秒。
最终,金丝眼镜后的那双黑曜石眼眸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uc察的柔和。
他难得地,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真是的……』
『睡着了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他站起身,绕过桌子,缓步走到了塞拉菲娜的面前。
他没有叫醒她。
只是弯下腰,一条手臂穿过她那柔软的膝弯,另一条手臂,则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背。
然后,稍一用力。
一个标准的、教科书般的公主抱。
他轻手轻脚地,将她从冰冷的椅子上,抱了起来。
或许是凯恩的动作太过轻柔,又或许是他的怀抱,带着一丝让她安心的、冰凉而又熟悉的气息。
睡梦中的塞拉菲娜,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她那娇小的身体,无意识地,向着凯恩那温暖的胸膛,缩了缩。
像一只在寒夜里,找到了唯一热源的、迷路的小猫。
她微微动了动那粉润的嘴唇,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句模糊不清的、带着一丝撒娇意味的嘟囔。
“笨蛋……医生……”
凯恩的脚步,猛地顿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这个连做梦都在骂他的金发笨蛋,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慵懒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其浅淡的、充满了无奈与宠溺的浅笑。
『……连梦里都在骂我吗,这个暴力女。』
他摇了摇头,抱着她,走向了诊所内那间专门留给“病人”休息的卧室。
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他用脚尖轻轻推开。
他将塞拉菲娜,轻轻地,放在了那张铺着干净床单的、柔软的单人床上。
床铺因为承受了重量,发出了轻微的、令人安心的下陷声。
凯恩直起身,拉过一旁的薄被,小心翼翼地,为她盖好。
月光,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悄悄地溜了进来,如同一层圣洁的、银白色的轻纱,温柔地笼罩在她恬静的睡颜之上。
凯-恩的目光,不自觉地,停驻在了她的脸上。
睡着后的她,毫无防备。
那张总是因为各种事情而气得鼓起,或是因为害羞而涨得通红的脸,此刻,美得惊心动魄。
那根总是精神十足地、随着她的情绪而上下晃动的金色呆毛,此刻也失去了活力,软趴趴地耷拉在她的额前。
一缕调皮的金发,滑落下来,贴在了她那光滑如玉的脸颊上。
凯恩看着那缕金发,鬼使神差地,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指尖,在月光下显得修长而又白皙。
他想……
把那缕头发,为她拨开。
然而。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那温热的、吹弹可破的肌肤的瞬间。
他停住了。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足足三秒。
最终,还是缓缓地,收了回去。
『……算了。』
『吵醒她的话,又要麻烦了。』
凯恩在心里,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完美的借口。
他拉过床边的一张椅子,就这么沉默地,坐了下来。
没有言语。
没有动作。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
静静地,看着她。
守着她。
窗外,夜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
屋内,煤油灯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很长,很长,最终,交织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种名为“安心”的、宁静而又温暖的气氛。
不知过了多久。
塞拉菲娜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
那双翡翠般的碧绿色眼眸,在朦胧的睡意中,还有些迷茫。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冰冷的刀光,有震耳欲聋的咆哮,还有……一个温暖而又令人安心的怀抱。
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然后,她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就坐在她床边的身影。
月光,勾勒出他那清瘦而又挺拔的轮廓。
金丝眼镜的镜片上,反射着窗外冰冷的、皎洁的月华。
是凯恩。
他没有睡。
他就这么坐在那里,静静地,守着她。
塞拉菲娜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脸颊“噗”的一下涨得通红。
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手足无措地,大声嚷嚷着什么“变态医生”。
她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他。
那双清澈的、碧绿色的眼眸,在静谧的月光下,亮得惊人。
仿佛有星辰,在其中闪烁。
凯恩也察觉到了她的苏醒。
他转过头,迎上了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
一个,是慵懒中带着一丝探究。
一个,是清澈中带着一丝依赖。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酵。
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终。
还是凯恩,率先打破了这份足以让心脏都停止跳动的沉默。
他缓缓地,站起身,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纤细的金丝眼镜。
然后,他伸出手。
不是伸向她。
而是伸向了旁边的衣架,拿起了自己那件总是挂在那里的、一尘不染的白大褂。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穿着,一边用他那特有的、平淡中带着一丝戏谑的、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的语气,对她说了一句让塞拉菲娜大脑当场宕机的话。
“正好,你醒了。”
“欸?”
塞拉菲娜茫然地,发出一个单音节。
凯恩扣上了白大褂的最后一颗纽扣,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了一抹属于魔王的、恶趣味的微笑。
“从明天起,你搬到我房间隔壁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