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阶梯的尽头,是一片令人始料未及的平地。
当塞拉菲娜的靴子第一个踩上去时,她感觉自己的脚踝都软了一下。
脚下传来的,不是坚硬冰冷的石板,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柔软湿滑的触感,像是踩在了一块厚厚的、浸满了油的生肉上。
靴子微微下陷,发出了“噗嗤”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轻响。
她低头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
地面,是一片望不到头的、暗红色的“地毯”。
那地毯上布满了如同蛛网般密布的、微微凸起的青紫色纹路,像极了某种巨型生物的肌肉组织。
“赞、赞美吾神……”
塞拉菲娜的声音都在发颤,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
她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因为不止是地面,四周的墙壁也一个德行。
原本应该是石头的墙面,现在被一层同样暗红色的、滑腻的血肉组织所覆盖。无数粗壮的、如同巨蟒般的血管在墙壁上盘根错节,并且……正在有节奏地、缓慢地搏动着。
一收,一缩。
一收,一缩。
整个通道,就像某个巨大生物的食道,正在进行着令人作呕的、规律的蠕动。
“喵~!好厉害!”
一声充满了惊喜的、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清脆叫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猫耳娘希芙非但没觉得害怕,那双黑曜石般的猫瞳里反而放出了堪比发现了一整箱小鱼干的璀璨光芒!
她身后的长尾巴兴奋地摇来摇去,像个上紧了发条的钟摆。
“这里……这里是活的喵!”
她好奇地蹲下身,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脚下那片柔软的“地毯”。
“噗叽。”
地面发出一声更恶心的声响,还微微弹动了一下。
“哇!还会动!”
希芙更兴奋了,像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
在她旁边,审判官伊格尼丝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难得地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那双冰冷的银灰色眼眸死死地盯着正在搏动的墙壁,眉头紧锁,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显然,就算是教廷最冷酷的审判官,对这种场面也感到生理不适。
『啧……』
凯恩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在心里发出了社畜的哀嚎。
『我就知道,加班的内容肯定不会是喝茶看报。』
『这地方的装修风格,简直是反人类设计的典范。』
他看着眼前这片蠕动的血肉地狱,脸上露出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嫌弃与专业审视的复杂表情。
就像一个洁癖医生,走进了一间几十年没打扫过的、堆满了医疗废物的病房。
“都站着干什么?”
凯恩懒洋洋地开口,率先迈开了步子。
“等着这地方把我们消化掉吗?”
“走、走在这种东西上面……我……”
塞拉菲娜看着凯恩那悠闲得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的背影,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深吸一口气,那对雄伟的存在也随之剧烈起伏,仿佛在努力压制着即将喷薄而出的呕吐物。
“哦斯!”
她发出一声悲壮的娇喝,像是要上战场一样,视死如归地跟了上去。
一行人就这么踩着黏糊糊的、不断蠕动的血肉地毯,向着甬道的深处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了铁锈味、血腥味、以及某种甜到发腻的腐败气息。
那味道,呛得人直犯恶心。
塞拉菲娜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脚下那“噗叽噗叽”的恶心声音,更是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呜呜呜……这比跟一百头深渊恶魔打一架还要折磨人……)
(赞美吾神,请赐予我封闭嗅觉的神术吧!)
就在这时!
“嘿!”
走在最前面的希芙,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抽出腰间那把锋利的小匕首,对着旁边蠕动的墙壁,带着强烈的好奇心,猛地戳了进去!
噗嗤!
匕首轻而易举地没入了墙壁,像插进了一块温热的黄油。
下一秒!
“呜——!!!”
一声沉闷的、充满了痛苦的低吟,猛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整个甬道,如同被激怒的巨兽,开始了剧烈的、疯狂的痉挛!
墙壁上的血管猛地收缩,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剧烈起伏,像发生了八级地震!
“呀啊啊!”
塞拉菲娜一个没站稳,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个嘴啃泥,和这恶心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一只手却从旁边伸了过来,稳稳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是凯恩。
“站稳,暴力女。”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
“要是摔倒了,清洁费我可不报销。”
而另一边,矮人格雷姆一把拎住了希芙的后衣领,将她提溜了起来。
“别乱动,小混蛋!”
格雷姆那沉闷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怒气。
希芙被吓了一跳,头顶的猫耳都耷拉了下来,但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猫瞳里,却闪烁着更加兴奋的光芒。
“它、它会叫!还会生气!太好玩了喵!”
“……”
格雷姆感觉自己的脑门青筋直跳。
而伊格尼丝,则已经将银白色的长剑抽出了一半,剑身上流淌着冰冷的圣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痉挛持续了十几秒,才缓缓平息。
甬道,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缓慢的、有节奏的蠕动。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觉。
“啧,真是个麻烦的‘病人’。”
凯恩松开塞拉菲娜,看着被希芙戳出的那个正在缓缓愈合的伤口,摇了摇头。
他从自己那个四次元空间般的医药箱里,慢悠悠地,取出了一副白色的医用乳胶手套,戴上。
然后,他又取出了一把银色的、造型精密的手术刀,和一个小小的玻璃培养皿。
在所有人那见了鬼一般的目光注视下。
他走到墙边,用手术刀,极其熟练地,从墙壁上刮下了一小块暗红色的组织样本,放进了培养皿里。
紧接着,他又从医药箱里,变魔术一样,掏出了一台小巧的、由黄铜和水晶构成的便携式炼金显微镜。
他将培养皿放在显微镜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凑了上去。
“……”
塞拉菲娜看着他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操作,大脑再次陷入了宕机状态。
(这、这家伙……)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现在是做科学研究的时候吗?!)
伊格尼丝和格雷姆也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凯恩。
只有希芙,好奇地凑了过来,试图从另一边偷看显微镜里的景象。
“嗯……有趣的共生结构。”
凯恩看了一会儿,直起身,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的语气,一本正经地开口了。
“主体是某种高阶石魔,被强行植入了龙兽的血肉组织,并且用一种基于灵魂魔法的古老技术进行驱动。”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自己这群已经石化了的“队友”,用一种更通俗易懂的方式,总结道:
“简单来说。”
“我们现在,正走在一头超级缝合怪的食道里。”
“……”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凯-恩的“科普”,像一桶冰水,兜头浇在了每个人的头上。
如果说之前只是觉得恶心,那现在,就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彻彻底底的恶寒。
“食、食道……”
塞拉菲娜的脸,瞬间从惨白,变成了铁青。
她感觉自己的喉咙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往上涌。
“那……那我们岂不是……”
“没错。”
凯恩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替她说出了那个最恐怖的猜测。
“从理论上讲,我们现在就是这头缝合怪的‘食物’。”
“呕——”
塞拉菲娜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扶着旁边的肉墙,干呕了起来。
然而,什么都没吐出来。
因为她从早上开始,就紧张得什么都没吃。
“别吐在墙上。”
凯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你这种高浓度圣光能量体,对它的消化道壁有强烈的刺激性。”
“万一引起它的胃酸倒流,我们就真的要被消化了。”
“你……你这个混蛋医生!你能不能别说了!”
塞拉菲娜抬起头,那双翡翠般的碧绿色眼眸里,已经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泪水,她抓着凯恩的白大褂,崩溃地摇晃着。
“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正常人的感受吗!”
就在这时。
一阵诡异的、整齐划一的声音,突然从甬道深处的黑暗中,传了过来。
咔嚓……
咔嚓……
咔嚓……
那声音,像是无数把锋利的砍刀,正在一下又一下地、有节奏地,劈砍着巨大的骨头。
又像是某种金属制成的、长满了利刃的机械,正在血肉中缓缓行进,发出的摩擦声。
冰冷,残酷,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们靠近。
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紧绷到了极致!
伊格尼丝的长剑彻底出鞘,冰冷的剑芒照亮了她那张凝重的脸。
格雷姆将希芙护在身后,手中的小圆盾上,亮起了厚重的土黄色光芒。
塞拉菲娜也顾不上恶心了,她擦掉嘴角的泪水,双拳之上,燃起了金色的圣光火焰。
只有凯恩,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只是侧着耳朵,仔细地听了听那个越来越近的“咔嚓”声。
然后,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纤细的金丝眼镜,镜片上,反射着甬道深处那令人绝望的黑暗。
他用他那特有的、懒散到让人想打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地,做出了最终的诊断。
“啧……”
“看来,这位‘病人’的免疫系统,被激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