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他快步上前,却在瞥见信纸上的"徐庸"二字时骤然僵住。
佟姜苒深吸一口气,暗道,该来的总会来的,随后将信纸递过去:“母妃的信......还有我父亲留下的。”
裴斯年的目光在字句间游走,喉结重重滚动。当看到"徐庸安排罪名致裴家满门抄斩"时,他猛地将信纸拍在桌上,案几上的茶盏应声碎裂。
“所以你早就知道?”他声音颤抖着,"看着我为父母伸冤,看着我查徐庸的案子,你——"
“我也是今日才看到!”佟姜苒急急去拽他衣袖,却被甩开。她踉跄着跌坐在榻上,望着眼前人的眼神,佟姜苒感觉自己也很委屈。
裴斯年背过身去,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肩线:“你母妃害我满门......”
“可我也是被利用的棋子!”佟姜苒突然拔高声音,“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前朝公主?母妃把我当复仇工具,沈修想把我当禁脔,连你——”
她哽住,泪水砸在大红的锦被上,“连你——我的好朋友,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兄弟——如今……也要把我当仇人吗?”
窗外惊雷乍起,暴雨倾盆而下。裴斯年沉默地走向门边,玄色衣摆扫过门槛时,佟姜苒听见他压抑的低语:“给我些时日——好好想想”
裴斯年踏入雨中,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佟姜苒呆呆地望着门口,泪水模糊了视线。
你哭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有什么可哭的,朋友你有的是,不差他这一个,佟姜苒想。
接下来的日子里,佟姜苒整日心神不宁,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而裴斯年也不没有回来,就算回来,也是李东宁挤在一起。
陆羽和李东宁察觉到了异样,几番询问,佟姜苒却只是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这些事都不是什么小事,为了安全,就不说了吧,佟姜苒想。
“佟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样下去可不行。”陆羽担忧地说道。
佟姜苒苦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而李东宁和裴斯年那边也是一样的场景。
第七日,南洲已是深冬,却下了一场雪。纷纷飘落在屋檐上,佟姜苒缩在屋子里,望着院中。陆羽端着药碗进来时,正瞧见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窗棂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
“佟姐姐,喝点姜汤吧。"陆羽将碗搁在案头,热雾袅袅升起,"李东宁说……裴大人今早往城东的码头去了。”
佟姜苒的手指猛地蜷进掌心。城东码头是南洲最热闹的货运集散地,每日都有商船往返于各州县。喉咙突然像被塞了团棉絮,连呼吸都变得艰涩。
“他若真想走,就让他走。”她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嗓音说,指尖却无意识地抠着窗纸上一块斑驳的裂缝,“这本就不是我的错。”
陆羽叹了口气,正要开口,院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李东宁浑身白色雪花地冲进来,怀里还抱着个油纸包:“快快快!裴斯年针要走了……”
佟姜苒几乎是弹起来的。药碗"咣当"摔碎在青砖上,褐色的药汁蜿蜒着漫过她沾满泥水的绣鞋。等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李东宁拽着跑过三条街巷,雪混着水着灌进领口,刺骨的寒意却抵不过胸腔里横冲直撞的钝痛。
佟姜苒看见裴斯年就要走了,什么也顾不得了。伸手就要把他拽走。
裴斯年被她拽得踉跄,却在瞥见她湿透的鬓发时僵在原地。雪不知何时停了,细密的雪花还在头发里,她发间那支白玉簪正往下滴水……
“放手。”他哑着嗓子去掰她的手指,
“我就不放!”佟姜苒突然爆发,揪着他的前襟将人拽了下来。
“裴斯年,你以为一走了之就能两清?你爹娘冤死的夜里,我才三岁!母妃拿我当棋子,徐庸害你满门,这些腌臜事——”
她的声音陡然哽咽,“这些腌臜事里,谁问过我们愿不愿意?”
码头的喧嚣仿佛被雪色隔绝。裴斯年望着她通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在蓟州山崖,她举着火折子决绝跳跃的光晕。那些在公主府斗嘴的清晨,在避暑山庄共赏的星夜……
“是啊,咱们都不愿意,我知道这些和你都没关系——”还未说完,就被佟姜苒打断。
“裴斯年你听着。”她吸了吸鼻子,用力吼道:“我佟姜苒自认为是个还不错的人,见不得你委屈!徐庸该杀、贤妃有错,但你要因为这些跟我生分——”她突然拽着他的衣领狠狠撞上自己的额头……
剧痛让两人同时闷哼。裴斯年望着近在咫尺的泪眼,忽然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那日雪落满庭,父亲攥着他的手说:“斯年,这世间的恨像滚水,端着烫手,泼出去伤人。你要学会……学会把水晾温了喝。”
裴斯年慢慢松开握剑的手:“佟姜苒。”
“干嘛?”
“你煮的粥……其实很好吃。”
佟姜苒的眼泪"唰"地淌下来。她张嘴想骂人,却被拥进一个颤抖的怀抱。裴斯年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在潮湿的衣料里:"其实我也没想走……”
“那这是……”她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拳头用力捶他后背,“干嘛?”
“李东宁说要我去干些事,还说只能我做……”他吃痛,放开了对方。
“这么说,还得谢谢他了?”佟姜苒笑道。
码头的喧嚣不知何时散尽了。
李东宁蹲在药材篓子旁嗑瓜子,朝匆匆赶来的陆羽挤眼睛:“瞧见没?我李公子出马,事半功倍。”
“是,是,是。谁能比的上你啊!”陆羽看着眼前的景象说道。
天元三十二年。皇帝驾崩。
举国同悲。
没有过多久,正值四月份。
新皇登基,改年号为贡宝。
御书房内,沈修把玩着鎏金狼毫,看着跪在下首的密探:"南洲?倒是会挑地方。"朱笔在奏折上勾出血色,他轻笑道。
太后端着参汤进来时,正撞见密探领命而去。她将青瓷碗搁在案上,翡翠护甲划过奏折:"真要赶尽杀绝,阿苒怎么说也是你妹妹。"
"母后说笑了。"沈修蘸了蘸墨,在"立后"二字上重重圈画,"孩儿不过是请皇妹回宫叙旧。"他忽然抬眸,眼底暗潮汹涌:"倒是母后,当真要改国号为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