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你有什么资格说不？”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淬着冰碴，砸进佟姜苒的骨头缝里。
她被迫仰着头，颈骨绷紧到极限。
佟姜苒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维持摇摇欲坠的理智。
呼吸艰难地挤过被钳制的喉咙，发出细微的抽气声。她不能示弱，绝不能。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把她最后的心弦拨断。
“朕想杀谁都是可以的吧？这六年，朕不碰你，是因为，不想从头到尾都是在逼你！”
“可是你呢？丝毫没有任何改变，那朕为什么还有彬彬有礼的待你！”
轰——
佟姜苒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只觉得面前的人，是一个无耻之徒。明明一切都是他造成的，现在居然说他付出了很多……
太荒谬了，可如今她能说什么？
能说什么？自己至亲至近的人性命掌握在他手里，说什么不是徒劳呢？
她越想，只觉得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师傅已经因为自己而死，难道别人也是这个下场吗？
沈修满意地欣赏着她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的惊恐。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即将把人彻底吞噬时——
“呜…娘亲……”
一声带着浓重鼻音、含糊不清的细小呓语，突兀地刺破了寝殿内凝固的杀机。
声音来自层层锦帐深处，那张宽大的凤榻。
是馨儿！
佟姜苒涣散的神智被这声呼唤猛地拽回一丝清明。她艰难地转动眼珠，越过沈修宽阔的肩膀缝隙，急切地望向床榻的方向。
沈修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寝殿里只剩下烛芯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凤榻上那小小的、不安稳的翻动声。
她伸手，一把掀开了厚重的明黄帐幔。
帐内，小小的沈馨裹在柔软的锦被里，睡得并不安稳。
佟姜苒看到馨儿没醒，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不敢去看沈修，“馨儿还在睡，陛下还是先行离开吧！”
“皇后你倒是真的不害怕啊，你那些旧识？也许会上绞刑架也说不定哦！”
寝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沈馨偶尔不安的呓语。
佟姜苒僵直地站在原地，许久，仿佛一尊被抽离了魂魄的雕像。
沈修最后那贴近耳边的低语，一遍遍在她脑中回响——
“陛下，臣妾会去……养心殿的，但不是现在。”
之后发生了什么，佟姜苒记不得了。
只知道沈修离开以后，她坐在馨儿的床榻旁，轻轻拍她。
第二天，佟姜苒看见自己在床榻上醒来，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
“莲灿！”
莲灿闻声赶来：“娘娘！”
“本宫这是怎么了？”佟姜苒问。
“昨晚娘娘一直守在公主身旁，终于还是未坚持住。”
佟姜苒观望四周，“馨儿呢？”
“回娘娘，陛下派人领到养心殿了……”
她了然，馨儿毕竟是他的骨肉，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用她来要挟我，佟姜苒这样想着。
佟姜苒看着外面，已经很亮了，看来已经很晚了。
佟姜苒被莲灿，梳洗着，突然看见莲灿头发上的白发。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莲灿！”
“奴婢在。”
“你想不想嫁人？”
莲灿赶紧跪下，“娘娘，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不你没做错什么。只是你也这么大了 也该有个归宿了……”
“不，奴婢只想在娘娘身边，就算一辈子孤身一人！”
………………
莲灿的眼泪无声地滑落，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着地面，
“娘娘……奴婢跟随您，奴婢的心也早就系在您身上了。离了您，奴婢……奴婢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求娘娘别赶奴婢走！”
“本宫护不住你了，莲灿。”佟姜苒的声音压得更低。
“娘娘！”莲灿泣不成声。
“罢了，你退下吧！本宫还有事要交代你。”佟姜苒说。
莲灿退下后，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佟姜苒脱力般跌坐在榻边。
“自由……”她喃喃自语。
她想回家了，回自己原本的家，回到那个有父母的家，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了，可……我还是想回去。
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让她有些难受，喘不上气。
她居然都忘了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的了……真的好难过，要坚持不下去了。
她出宫为皇上祈福，行至佟大娘的家，才得知她已死了半月有余，心里一阵痉挛要将她笼罩。
到了卢隐寺，她看见一个熟人，裴斯年，真是好久没见了。
什么都没说，对方向自己行礼，说着祝福的话语，都让姜苒觉得越来越讽刺。
“陆羽他们最近怎么样？”佟姜苒最后想问问那些老朋友。
裴斯年沉默了好一会，有对上那双期待的眼神，“死了……”裴斯年犹豫的说。
“什么？怎么可能……”她当然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说是犯了律法……”裴斯年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佟姜苒像是不死心，“那孙平他们？”
“只剩下虞婉和那个孩子。”
佟姜苒一阵恶心涌上心头，但她还是强撑着，“那你呢，你怎么样？”
“我…就像史记的司马迁一样……”裴斯年自嘲的说。
“他骗我，骗了我这么多年……”她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这阵子……”
【沈修，这是你给我的报复吗？】她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开始发疯回想。
“抱歉，最后你连个孩子都没有。”
“不用抱歉截然一身…也没什么不好的。”
养心殿的夜，熏炉里燃着浓烈的龙涎香，试图掩盖某种无形的紧张。
沈修坐在书案后，明黄的常服衬得他面容冷峻
，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紫檀桌面，目光却穿透摇曳的烛光，落在紧闭的殿门上。
他在等，
佟姜苒来了。
她没有刻意装扮，只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宫装，长发松松挽起，簪着一支素银簪子，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
她一步步走进来，步履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殿内伺候的宫人早已被沈修屏退，空旷得只剩下香炉里细微的噼啪声和她自己的心跳。
沈修看着她走近，嘴角勾起一抹的弧度，没有起身，只是抬起手，指了指内殿的方向，命令不言而喻。
佟姜苒的脚步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她没有看他，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紧握的双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沉默在殿内蔓延，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
“怎么？”沈修的声音打破寂静，带着一丝不耐和嘲讽，“皇后临阵退缩了？还是想着你那旧情郎裴斯年？”
听到裴斯年的名字，佟姜苒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但她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臣妾不敢。”佟姜苒终于抬起眼，直视着他。
沈修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他绕过书案，几步走到佟姜苒面前，带着龙涎香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粗暴地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仰视自己。
更深露重，养心殿内殿的烛火被刻意调暗了，只留下几盏昏黄的宫灯，在厚重的帐幔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