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年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而清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正要轻轻合上门缝的薛瑞宁动作猛地一僵,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门外的裴满满更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叫出声,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脸上写满了“完蛋了”的惊恐。
薛瑞宁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喉咙。
她没想到裴斯年根本没睡着,或者说,在她靠近的那一刻就已经醒了。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短暂的震惊过后,一种混合着尴尬、心虚和豁出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既然已经被发现,再躲藏反而显得可笑。
她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看似轻松的笑容:“吵醒你了?看来我这潜行功夫退步了不少。”
裴斯年已经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坐在床头。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看不出喜怒。
“你的动静一向不小。”他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既没有预料中的不悦,也没有故人重逢的惊喜。
薛瑞宁走到床边,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几年不见,他似乎变了一些,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什么时候回来的?”裴斯年问,像是寻常的寒暄。
“今天刚下飞机。”薛瑞宁老实回答,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包带,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听说……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目光担忧地扫过他打着石膏的手臂。
早在几个小时前,裴斯年已经收到了姜苒发来的消息,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对方会来。
“没事。”裴斯年的回答,甚至带着点惯有的刻薄,他目光扫向她,“满满带你来的?”
门外的裴满满听到自己的名字,吓得一哆嗦,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她立马走了。
薛瑞宁连忙摇头:“不关满满的事,是我逼问她的。你别怪她。”她下意识地维护裴满满,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别人。
裴斯年闻言,没再追问裴满满的事,只是看着她:“找我有什么事?”
他的直接让薛瑞宁一时语塞。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几年的思念、委屈、不甘和担忧,在真正面对他时,却突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句:“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受伤了,回来看看你。看到你没事……就好。”
她的声音到最后,忍不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迅速低下头,掩饰发红的眼眶。
病房里陷入一阵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之间微妙而压抑的气流。
过了好一会儿,裴斯年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现在看到了。我很好,谢谢关心。时间不早了,你应该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无疑是下了逐客令。
薛瑞宁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蔓延开来。她抬起头,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重新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好啊,那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她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背影挺得笔直,维持着最后的骄傲。
走到门口,她握住门把手,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裴斯年,我回来了。”
这句话,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宣告什么。
说完,她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径直走向电梯间。
病房内,裴斯年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归于沉寂,只剩下床头灯投下的孤寂光影。
裴满满看见薛瑞宁走了以后,她蹑手蹑脚地溜进病房,脸上堆满了讨好又心虚的笑容,声音软糯地拖长了调子:“哥……你没事吧?那个……瑞宁姐她……”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斯年一个淡淡的眼风扫过,顿时噤声,像个犯了错被老师抓到的小学生,乖乖地站在原地,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裴斯年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表情看不真切,但那种无声的压迫感却让裴满满头皮发麻。
“哥,我错了……”裴满满最终还是顶不住压力,率先投降,小声认错,“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带她来的!是瑞宁姐她……
她实在太厉害了,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你受伤了,还说什么遇到了小苒……她那么担心你,苦苦哀求我,我一时心软就……”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嘟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哥哥的脸色。
“姜苒?”裴斯年捕捉到这个名字,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怎么会碰到薛瑞宁?”
“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裴满满连忙摇头,把自己摘干净,
“瑞宁姐就说在巧合碰到的,然后小苒好像……不小心说漏嘴了你住院的事……哥,你别怪小苒啊,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裴斯年当然知道了。
他想起不久前姜苒发来的那条消息,只简单提了句“遇到一位薛小姐,她似乎很担心你”,现在想来,那更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报备和试探。
“哥?”裴满满见哥哥半天不说话,心里更慌了,“你……你真生我气了啊?我保证没有下次了!以后不管是谁,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没有你的允许,我也绝不带他们来打扰你休息!”
看着她那副恨不得指天发誓的样子,裴斯年心底那点因被打扰而升起的不悦,终究还是消散了大半。
他这个妹妹,虽然总是咋咋呼呼、偶尔闯祸,但心思简单,本质上还是关心他的。
“下不为例。”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语气缓和了不少。
裴满满立刻如蒙大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重新绽开笑容:“嗯嗯嗯!绝对没有下次了!哥你最好了!”
她凑到床边,关切地问:“那……瑞宁姐没说什么吧?她好像挺难过的样子……”虽然怕哥哥生气,但她对薛瑞宁还是有些姐妹情谊在的。
“没什么。”裴斯年显然不想多谈薛瑞宁,转移了话题,“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
“哦,对哦!”裴满满经他提醒才想起来,“那我先回去了哥!你好好休息!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她说着,拿起自己的包,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了一句,“对了,护士说晚上还会来查一次房,量个体温,你别睡着了不理人啊!”
“知道了,啰嗦。”裴斯年挥挥手,示意她快走。
裴满满这才笑嘻嘻地关上门离开了。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裴斯年却没有立刻躺下休息。他靠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