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市北郊,孤峰耸峙。
峰顶,一座银灰色的建筑如同巨兽匍匐,冰冷的合金外墙反射着惨淡的天光。
这里是“银狐”阮听竹的堡垒,亦是许流萤无法逃脱的华美囚笼。
实验室的门无声滑开,隔绝内外的强大气压差卷起一丝微弱的气流。
阮听竹走了进来。她身上覆盖着流线型的生物装甲,幽蓝的光路在银白色的合金表面隐隐脉动,如同活物的呼吸 。
这具名为“噬神者”的生物机甲,曾是旧时代科技的巅峰,如今在她手中更被改造得愈发强大、致命。
她步履从容,一手随意拎着一个沉重的黑色布袋,里面沉甸甸地装满形状各异、散发着不同微光的晶核。
这是从那些从强大变异生物颅中取出的力量之源。
她冰蓝色的双眸望向房间一角,那里,一个纤细的身影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
黑色的长发如瀑流泻,衬得一张小脸愈发苍白,惹人怜爱。
唯有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昭示着她并非人类。
特制的合金脚镣和手铐锁在她纤细的腕骨与脚踝上,细链的另一端深深嵌入厚重的合金地板,随着她细微的动作发出沉闷而绝望的轻响。
她走到房间中央的实验台边,将沉重的布袋放下,发出一声闷响。
她弯腰,从袋中仔细挑选,指尖捻起一颗色泽最为深邃、光华最为内敛的晶核。
它足有鸽卵大小,内部仿佛蕴藏着一片涌动的暗红星云,散发出令许流萤浑身细胞都在尖叫、战栗的纯粹诱惑。
阮听竹直起身,白发在实验室顶灯下泛着冷银的光晕,她指尖优雅地夹着那颗晶核,在许流萤眼前轻轻晃动,嘴角噙笑:“小萤,想不想吃?”
本能如同狂潮快要淹没许流萤的理智,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吞噬它。
她强行压下这原始的冲动,眼眸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努力让那张精致的小脸堆砌起最温顺、最楚楚可怜的依赖。
她微微仰头,声音带着刻意的甜糯和颤抖:“想……主人,求求您了,给小萤吃吧?”
她甚至试图向前蹭了蹭,锁链哗啦作响,姿态卑微得像只乞食的小狗。
阮听竹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她并未将晶核递出,反而姿态慵懒地坐到了旁边那张柔软宽大的床上,将其送入……
数个时辰后,风暴终于平息。
许流萤蜷缩在凌乱的床单上,身体微微颤抖。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红色的眼眸怯生生地望向旁边的阮听竹,声音细弱蚊呐,带着一丝试探:“主人……小萤……伺候得还好吗?”
阮听竹侧过脸,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她,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满意的作品。
她伸手,带着一种奇异的占有欲,将许流萤冰冷娇小的身体揽进怀里,指尖缠绕着她一缕发丝把玩,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嗯,很满意。我的小宠物今天很乖。”
许流萤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般往阮听竹怀里又缩了缩,仰起脸,用最天真、最渴望的眼神望着她,声音放得又软又甜:
“主人……小萤很乖的。那……您能不能……”
她轻轻晃了晃被锁链磨得发红的手腕,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把这个打开一点点?就一点点?小萤保证不乱跑,就想离主人再近一点点……”
上一秒还残留着慵懒笑意的阮听竹,刹那间仿佛变成了万载寒冰。
那目光里的温度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锐利如解剖刀般的审视和冰冷怒意。
“哦?”
阮听竹捏着许流萤发丝的手指猛地收紧,痛得许流萤几乎叫出声。
下一秒,那只手如同铁钳,闪电般扼住了许流萤纤细脆弱的脖颈。
她俯身逼近,那张美丽绝伦的脸在许流萤的视野里无限放大。
冰蓝色的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近乎病态的幽光:“又不乖了呢?我的小宠物。”
她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粘腻感,“难道……还想跑吗?”
“看来,是我对你太温柔了,让你忘记了自己的定位。”
阮听竹猛然松手。
“咳!咳咳咳!”许流萤像破败的风箱一样剧烈咳嗽,大口喘息,她蜷缩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来。
然而,阮听竹已经优雅地起身,走向旁边闪烁着寒光的器械台。
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她拿起了一把狭长、锋利、顶端带着精细锯齿的手术解剖刀。
刀身在顶灯下折射出刺目的、毫无感情的冷光。
她转过身,刀尖随意地指向床上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正好,最近有几个新开发的神经毒素需要活体测试。痛觉传导强化型……或者肌肉溶解抑制剂?”
她歪了歪头,白发滑落肩头,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纯粹科学探究的、非人的光芒,“反正,小萤有不死之身,对吗?真是……完美的实验材料。”
她迈步,向床边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许流萤的心脏上。
“不!不要!主人!”
她手脚并用地向后缩,锁链绷得笔直,撞在床沿发出刺耳的噪音。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刚才那点可怜的试探心思被碾得粉碎。
“小萤错了!小萤再也不敢了!小萤不想跑!真的不想跑!主人饶了我!饶了我吧!小萤会乖!永远都乖!主人!求求您了!求求您!”
她甚至挣扎着跪坐起来,对着阮听竹的方向,卑微地、绝望地磕头,额头撞击着柔软的床垫,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阮听竹的脚步停在了床边,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看着她的“小宠物”在极致的恐惧中崩溃、哭嚎、求饶,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她苍白的脸颊挂着晶莹的泪珠,眼眸里盛满了破碎的恐惧,那梨花带雨、惊惶绝望的模样,反而构成了一幅奇异而脆弱的美丽图景。
阮听竹瞳孔深处,那抹病态般的、满足的幽光,再次亮了起来,甚至比之前更盛。
她嘴角的弧度扩大,形成一个真正愉悦的、却让许流萤如坠冰窟的笑容。
“记住这种感觉,小萤。”
阮听竹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低语,手中的解剖刀却稳稳地、精准地落下,冰冷的刀尖带着绝对的掌控力,轻轻抵在许流萤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口皮肤上,微微下压,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即将被切开的冰冷预感。
“记住你属于哪里。记住……谁才是你的主人。”
冰冷的刀尖刺破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许流萤猛地一颤,身体僵硬如铁,所有的哭喊和哀求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牙齿咯咯打战的微弱声音。
她死死闭上眼睛,睫毛像濒死的蝶翼般剧烈颤抖,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绝望的阴影。
痛!
不是此刻这微不足道的皮肉之苦。是更深的、烙印在灵魂里的痛楚。
眼前无尽的黑暗,并非来自紧闭的双眼。
恍惚间,她仿佛又被困在了那张狭窄、坚硬、永远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病床上。
窗外,是灰蒙蒙的、一成不变的城市天空,一片小小的、被窗框切割出来的方形囚笼。
那个名叫许清河男人,他的身体像被无形的寒冰一寸寸冻结、吞噬。
从指尖开始,麻木感如同冷酷的潮水,缓慢、无情地向上蔓延,淹没双腿,侵蚀躯干……他清晰地感受着生命被一点点剥离的绝望。
他像一具被钉在琥珀里的昆虫,徒劳地看着窗外的流云飞鸟,意识清醒地感受着名为“渐冻”的死亡将自己活埋。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连一句完整的“救命”都拼凑不出。
身体是沉重的、不断坍塌的废墟,意志是困在废墟深处徒劳呐喊的幽魂。
他那么拼命地想活下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与病魔搏斗,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四四方方的天空,彻底暗淡下去……
再睁眼,不是天堂,亦非地狱。
而是崩坏的人间。
怪物横行,城市沦为废墟与猎场。而她,许清河的意识,竟被困在了一具娇小、苍白、非人的躯壳里。
一只最低等的、懵懂游荡的小丧尸娘。
饥饿像永不熄灭的火焰灼烧着空虚的胃袋,本能驱使她去撕咬血肉,可灵魂深处属于人类的记忆和道德感却让她在腐烂的尸体前剧烈地呕吐。
她像阴沟里的老鼠,在断壁残垣间躲藏了一个月,靠着翻找垃圾堆里偶尔残留的过期包装食品,靠着对“生肉”的极度抗拒带来的短暂清醒,在饥饿与疯狂的边缘挣扎求生。
直到那一天,饿得眼前发黑、四肢发软,理智的弦几乎绷断。
她终于在一个倒塌的便利店角落,幸运地扒拉出几袋密封完好的卤鸡腿。
撕开包装的瞬间,那久违的、带着防腐剂味道的咸香几乎让她喜极而泣。
她狼吞虎咽,冰冷僵硬的牙齿艰难地撕扯着干硬的鸡肉,那是她成为丧尸以来,尝到的第一口“像样”的食物。幸福短暂得如同幻觉。
就在她贪婪地啃噬着第二根鸡腿时,后颈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冰冷的液体瞬间注入,她甚至来不及看清袭击者的样子,眼前便彻底陷入黑暗。
再次恢复意识,刺目的无影灯灼烧着眼睑。
身体被坚固的皮带牢牢捆缚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白发蓝眼、美得不似凡人的女人,正俯视着她,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审视一块等待解剖的标本。
“样本编号X-001,捕获成功。初步观察,具有显著异常行为特征。开始基础生理指标记录。”
女人清冷的声音,如同宣告她新命运的丧钟。
那之后的一个月,是许流萤永生无法磨灭的地狱绘卷。
惨白冰冷的灯光是永恒的背景,金属器械碰撞的冰冷声响是死亡的伴奏。
她的身体,成了阮听竹这位末日首席科学家无尽的实验场。
神经反射测试的电击让她浑身痉挛抽搐;各种成分不明的药剂被注入血管,带来烈火焚身或寒冰刺骨的剧痛。
组织样本被活生生切下,放置在显微镜下观察;骨骼被扫描,肌肉被刺激……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挑战她承受痛苦的极限。
她的喉咙因为持续的惨叫和嘶吼而变得沙哑破碎,却无法阻止阮听竹那双冰蓝色眼眸里冷静到残酷的探究目光。
直到那一天,在又一次濒临崩溃的剧痛测试后,阮听竹似乎对她持续表现出的“抗拒本能”产生了更深的兴趣。
她捏开许流萤咬紧的牙关,将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微弱浑浊灰光的晶体。
一颗变异丧尸的晶核塞进了她的嘴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饥渴和渴望瞬间淹没了许流萤所有的痛苦和抗拒。
她甚至来不及咀嚼,那枚小小的晶核就像拥有生命般滑入食道。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在她冰冷的身体里散开,如同久旱逢甘霖。
那感觉……超越了食物,是生命能量本身的注入。
阮听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从旁边的托盘里抓起一把同样浑浊的晶核,一颗接一颗,近乎粗暴地塞进许流萤无法闭合的口中。
十颗、二十颗、五十颗……暖流汇聚成溪,在她僵死的躯干内奔涌、冲刷。
当第一百颗晶核被强行喂下时,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猛地冲上许流萤的喉咙。
她剧烈地呛咳起来,干涩的声带在暖流的冲击下,竟然发出了一个极其嘶哑、破碎、却清晰可辨的音节:“……痛……”
阮听竹的动作,第一次,真正地停顿了。
她看着实验台上痛苦呛咳的小小丧尸,那双永远冷静无波的冰蓝色眼眸里,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名为“发现宝藏”的狂热风暴。
从那一天起,地狱的模式改变了,她从冰冷的实验台样本,变成了需要“驯化”的珍贵活体标本。
牢笼代替了束缚带,虽然依旧狭窄冰冷,但至少有了活动的方寸之地。
再后来,是这间更大、却带着柔软床铺和更沉重锁链的“宠物房”。
她开始学习。学习像宠物一样摇尾乞怜,用最甜腻的声音喊“主人”。
学习在阮听竹靠近时,努力挤出温顺依赖的眼神。
学习在她投喂晶核时,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渴望和感激。
学习忍受对方心血来潮时的一切“亲密”接触,哪怕灵魂在尖叫着反抗……
她把自己所有的恐惧、憎恨、对自由的疯狂渴望,都深深地、深深地埋藏起来,用半年的时间,用无数次的屈辱和伪装的顺从,小心翼翼地编织着一层看似温顺无害的外壳。
她成功了,阮听竹似乎满意于她的“驯服”,给予的“宠爱”和晶核投喂也多了起来。
这具丧尸的身体,在源源不断的晶核滋养下,似乎也悄然发生着某种缓慢而未知的变化。
可今天……仅仅是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一次对那沉重锁链的、卑微的祈求,就将她半年辛苦维持的假象,瞬间击得粉碎。
冰冷的解剖刀还抵在胸口,那微微下压的力道,随时可能切开她的皮肉,露出跳动的脏器,开始新一轮的“测试”。
阮听竹!这个可怕的女人!她的力量强大到违背常理,丧尸的病毒对她如同无物。
她的智慧如同深渊,旧世界的科技在她手中化为更恐怖的造物。
在这样强大的力量面前,她许流萤,这个弱小的、寄人篱下的丧尸娘,算什么呢?
一只稀有的、会说话的、可以取悦她的宠物。一个珍贵的、有待持续挖掘秘密的实验样本,仅此而已。
前世躺在病床上,身体是囚笼,一点点窒息而死。
今生还要锁链加身,灵魂被囚禁,在无尽的痛苦和屈辱中“不死”地活着?
不!
逃出去!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强烈、如同熔岩般滚烫地烙印在她的灵魂之上。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无论要面对外面多么恐怖的废土和怪物!
无论要多久!
一定要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