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下城区,人类最自由的地方。
在矿物废渣与工业废水聚成的小溪前,一间破铁皮搭成的小屋内,传出阵阵少女的啜泣声。
小屋缝隙中渗出的光也跟着一颤一颤的,轻轻撕扯着屋外的黑暗。
苏挽挽已经恨透了这个绝望的世界。
十六年前,她还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时,她还是一名刚刚领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前途一片光明的准大学生。
当时,她正高高举起那本纯手写、包装华丽的通知书傻笑,可能是乐极生悲吧,她已经走到从黑暗到光明的节点,却因为不小心滑倒,又从光明跌进了更深沉的黑暗。
——她的头磕在书桌上,昏迷过去,眼睛一睁一闭,便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一名刚刚出生的婴儿。
当然,她的幼年还算是美好的,那时,新城还没有上中下三个城区的划分,她每天都能看到太阳,尽管天空始终是灰色的,但阳光很温暖。
可当她过完三岁生日后,一切都开始改变。
越来越多的人涌进这座新生的城市,先是住处变得拥挤,然后食物变得短缺,最后,这些外来者一步步,靠着榨取新城原住民的血汗,建立了遮天蔽日的上中下城区制度。
新城的原住民们,有一个算一个,几乎全部被赶到了下城区,在最不堪的环境里做最艰苦的工作,吃最肮脏的食物。
母亲在她八岁那年死了,死因是中城区工作者的殴打,她不过,不过是想为她那被抢走糖果的女儿辩解一句而已。
苏挽挽清晰记得母亲被穿着蓝色干净工作服的青年踩住脖子,记得她紫色的面庞和凸出的眼球。
明明她是个穿越者,明明她的心理年龄其实是十八岁,可是她什么都做不到。
那天过后,父亲就变得沉默了许多,他总是一幅怒气冲冲的样子,只有看向自己时,那些怒火才会变成痛苦,她知道,父亲想要复仇。
可是父亲也死了,死在她的十一岁,死因是矿物病和严重营养不良。
同样艰难求存的邻居们为她找了份相对轻松的工作——矿物记重员。
她就这样,可耻的,下贱的苟活了下来。
直到昨天,自己攒了半年的钱买到的糖果被抢走之前,她依然心存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命运啊,为何你一次又一次刺穿我的胸膛,让我连幻想阳光的机会都被剥夺?
她出离的愤怒了。
看着自己瘦的能看到骨头的手臂,和尚存划伤的小手,她拿起了地面上那把生锈的小刀,颤抖着,划破了自己的喉咙。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母亲温柔的照料与保护,对不起父亲日复一日的坚守,也对不起邻居们尽力拉起她的手,可是,在这个等级分明,甚至有超自然力量的世界里,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缺氧、失血、疼痛……她合上了自己布满血丝的双眼。
呵,**世界,我不玩了。
……
那个躺倒在黑黄地面上的女孩不再流血了,她的脖颈上闪烁出莹莹的绿光。
那个心脏停跳的女孩开始呼吸了,她像是做了个噩梦,眉头紧蹙。
那个瘦弱、残破的女孩开始愈合了,她的伤疤开始消失了,她的脸充满光泽。
苏挽挽睁开了眼,她记得自己用生锈的小刀全力割开了自己的喉管,甚至将手掌都划出些许血痕。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难道又穿越了?
不,打量着四周的陈设,和地面上暗紫色的血迹,她明白,自己还在这个该死的杂种世界里。
她看着自己的手,手心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光。
迷茫、愤怒、惶恐、质疑……情绪入浪潮般袭来,却又都不离去,搅在一起,混成了一句咬牙切齿的话。
“世界,我**妈!!”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自己彻底绝望的时候,你告诉我,我成为了一名新生者!?
情绪大起大落之下,她失去了所有理智,现在,她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复仇。
既上既下,既强既弱,她要将这个该死的新城烧成灰!
她在角落的箱子中翻出父亲破旧的矿工服,又将那把小刀藏在宽大的袖子里,低着头,朝屋外走去。
她沿着那条恶臭、肮脏的小溪向前走,一路越过零星十几盏灯火,和更多暗淡的铁皮屋,向上、向下,绕了十几个弯,走得都有些乏了,才终于看到那亮如白昼的巨大灯光群。
下城贸易区,下城最繁华、最混乱的地方。
它像只巨蟒静静窝在这片巨大的废弃矿坑中,呈十字型,以四条商铺街为核心,向四周延伸成一颗不规则的圆。
深吸了一口气,苏挽挽再次踏进了这个疯狂的地方。
街道上,每家店铺都打满了红绿的乱光,有穿着暴露,全身上下紧靠几根绳索维系的年轻妓女在街边揽客,有故意露出身上刺身的混混与同伙蹲在下水管道旁商讨计划,还有没钱还债的矿工,正被商铺老板踹在地上殴打,跌在不知什么东西混合而成的臭水坑里哀嚎。
汗水、排泄物、垃圾……各种诡异的气味混合成针刺,每一次呼吸,苏挽挽都忍不住打喷嚏。
她正慢慢往里走,无视了街上的乱象和疯狂的氛围,今天,她只做一件事——杀人。
压抑住自己兴奋、颤抖,甚至有少许慌张的心情,她紧紧握住藏在袖子里,已经被汗水打湿的小刀,往那间奢侈品店的方向走去。
是的,在下城区,一颗糖果已足够被称为“奢侈品”。
她打量着附近的人群,迫不及待的搜寻着自己的猎物。
躺在污水中,似乎已经死去的男孩?不是。被一群混混围住,露出谄媚的笑的妓女?不是。在街上肆意闲逛,满脸威风的执法队队员?也不是。
寻找许久,她终于看到了那个抢了她糖的混混,那个混混一个人坐在一家已经关门的铺面台阶上,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家奢侈品店里出入的寥寥几人。
时间仿佛暂停了,她的五感在这一瞬被无限放大,她看到那个混混不安、焦急又愧疚的眼神,看到他握成拳的左手渗出了丝丝细汗。
砰…砰…心脏如擂鼓般跳动着。
她一步一步,像个没事人一样朝那个混混的方向走去,然后坐到他的身旁。
“你好。”她说。
然后,不等那个混混有任何回应,她将手上的刀子直直朝他的腹部捅去。
一刀接着一刀,鲜血已经溅到她的脸上,混混的肠子、脏器还来不及流出,就已经被一股巨力冲击着搅碎。
她看见了,她看见了那个混混茫然失措的眼神,他的双手捂住腹部,却又被自己拿刀捅穿,他就这样瞪大了眼睛,直到将眼里的恐惧流干成虚无。
那个抢她糖的混混死了,尸体靠在商铺紧闭的门上。
她站起身子,发现那些正在调戏妓女的混混已经朝她包过来。
该跑了,她的理智告诉她,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可以把这些人杀光。
她颤抖着手臂,却又坚定地朝混混们亮出了自己沾满血的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