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退休，正在安享余生……但今天，我想谈谈一段模糊不清的记忆。
每当试图回忆那段往事时，心底便涌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可偏偏我却始终无法清晰地回忆起那到底是怎样的经历。
然而如今，生命所剩无多……我终于想起来了，当年的那一切，清晰如昨日。
那已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那个时代活着的人已经过世大半，我想，即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追责了吧？
就当是一个将死之人的胡言乱语，讲来添几朵花儿在这段即将走到尽头的旅程上，请您听听吧。
◇
年轻时的我，心中也曾怀抱野心。
身为下级贵族的三子，我若想出人头地，只能依靠自身才干。于是我选择了成为德斯克斯公爵家的执事，接受相关的教育。
这是王国最负盛名的两大公爵家之一。
掌控全国财源，以文治国的宰相家族，严苛却令人引以为傲。
我供职之时，宰相家正值鼎盛时期，执事人数多达三百人以上。
而随着年岁增长、世道更替——
我被任命为次子殿下的贴身执事。
第二夫人是个极为嗜食的贵人，在她所居的别邸中，大量的执事与女仆们日夜不停地为她准备料理与甜点。
就在这样的日子中，第二夫人怀孕了，随后吕克大人诞生。
那是一段热闹欢腾的时光，整个德斯克斯家都在庆祝。
吕克大人是继泰斯塔大人、艾莉丝大小姐之后的第三位子嗣，虽为异母，却仍是将来支撑德斯克斯家族的栋梁。对我而言，自然也要尽心侍奉。
然而吕克大人出生不久后，那位原本饮食旺盛的第二夫人竟然病逝了。
死得极不自然。
尽管如此，我侍奉吕克大人的职责却未曾改变。
虽无母陪伴，吕克大人或许曾感寂寞，但那五年——确实是安稳平和的岁月。
直到那一日——
我从当家口中接到了一道，令我绝望的命令。
“杀了吕克。方法嘛，就用这个。”
他说着，递给我一只小瓶，瓶中据说装着毒药。
让我去暗杀我亲手抚养长大的少主。
若我拒绝，也只会落得被杀的下场，换别人来动手而已。
我哭了一夜，最终下定了决心。
就在吕克大人的生日那天，我下了毒。
我心中祈祷着：“一次就结束吧。”
怀着这种心情，我将毒药混入了吕克大人的佳肴中，看着他毫不知情地吃下……
他很快便在用餐中途倒下，我脸色煞白，连忙将他抱回房间并请来御医。
那位御医，是当家特意安排的，当然只字未提毒之事。
“结束了……”
我心中这样想着。
——我亲手杀了我所侍奉的主君。
可第二天，吕克大人竟然醒了过来。
我震惊之余，只能下定另一次决心：
还得继续动手。
于是我持续地在他的饮食中下毒。
然而，他只是偶尔感到身体不适，从未濒死。
甚至因为长期不适，他开始在意起健康，自己动手做饭了。
我意识到，我没能完成当家交代的任务。
每天都提心吊胆，担心会被杀掉。
但奇怪的是，当家再也没有对我下达任何指令，仿佛彻底对吕克大人失去了兴趣，除了那一次“杀了他”的命令，再未关注过其他任何事。
六年过去。
我开始以为，自己也许能就这样安然度过余生。
直到——吕克大人十一岁那年。
不知何时，我突然发现自己双眼被蒙、手脚被缚。
“哟，老执事长。”
那声音，毫无疑问是吕克大人的。
但眼睛被遮住的我，根本无法确认……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最近一直在想啊——吕克，为什么会长成那种恶心胖癞蛤蟆模样呢？正常发育也许会变胖，可那种程度的丑脸……不对劲。”
你在说什么？！
吕克大人明明长得俊朗不凡，身体健康，哪里像你说的那种……恶心癞蛤蟆？
“我想啊……肯定是有人给我下毒了。西洛普这么说的。”
西洛普？！她怎么知道毒的事？除了我，没人知道才对！
“她说，有种毒能让人的脸发生畸变……于是我开始想，到底是谁能动手脚？是厨师？还是负责端菜的人？”
我咽了口唾沫。
他——吕克大人，已经完全确认我就是下毒的凶手。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我……”
“嗯，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受了父亲的命令，对吧？”
怎、怎么连这个也知道？！真的是吕克大人吗？！
他不是那个笑容温暖、宛如阳光照耀般的孩子吗？他一直都与德斯克斯家的其他人不同，是个平凡温和的好孩子……
“执事长，是你吧？下毒的人。”
“请、请原谅我！”
撒谎已无意义。
我所能做的，唯有跪地乞怜。
这一刻，我明白了——
是我心中那份罪恶，终于迎来了审判。
可为何？
为何……一个十一岁的少年，会让我感受到与当家同等的压迫力……
“嗯，我原谅你了。不过，你得接受惩罚。放心吧，我不会取你性命，也不会剥夺你工作。”
“您打算怎么做？”
“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之后，我的记忆就变得模糊了……
呼……这便是我的独白。
为何我会忘记这些？
如今我也说不清楚。
但我可以确定一件事——
那位大人，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德斯克斯之血。
好了，我累了，也该休息了。
我已无所牵挂，容我长眠。
“啊，对了，最后说一句话吧——”
“无聊，才是最恐怖的。”
“晚安。终于……可以从这名为‘无聊’的牢笼中，获得解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