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像两道离弦的箭,借着那股冲劲猛地撞进了音乐教室!
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肾上腺素疯狂分泌,血液冲上头顶,耳边是自己粗重得吓人的喘息声和葵落地时轻微的脚步声。
手电筒的光柱在冲入的瞬间如同狂舞的探照灯,紧张地扫过一排排深色的琴凳、高大的谱架,最终死死钉在教室中央
预想中披头散发、面目模糊的幽灵并未出现。
巨大的黑色三角钢琴如同蛰伏在月光下的沉默巨兽,光滑的漆面反射着窗外投进来的、清冷如水的银色光辉,流淌着无机质的、冰冷的光泽。琴盖敞开着,露出里面黑白分明的琴键,它们整齐地排列着,在月光下静默无声,光滑如新,仿佛从未被任何指尖触碰、玷污过。
刚才那痛苦挣扎、反复卡在同一个忧郁小节的琴音,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恍若一场被巨大开门声惊散的、集体癔症产生的幻听。
死寂。
但这死寂并非真空。
我的耳朵在轰鸣过后,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残留。
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钢琴钢丝被激烈敲击后特有的、清冷的共鸣余韵,如同濒死蝴蝶最后的振翅,还在冰冷的空气里极其微弱地颤动、盘旋。
它带着肖邦练习曲那个忧郁小节的微弱回响,证明刚才的一切绝非虚幻。
同时,另一种气息强势地钻入我的鼻腔一种熟悉又带着绝对距离感的冷冽气味,像是某种高级消毒水混合着清冷松木的奇异清香。
它非常淡,却异常清晰、锋利,与音乐教室里陈旧的灰尘味、干燥的木器味以及旧乐谱散发出的淡淡霉味格格不入,像一块投入浑浊水中的冰,瞬间标记了它曾存在过的痕迹。
我的目光如同雷达,本能地、紧张地扫视全场。月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将教室切割成明暗分明的几何块。一排排深色的琴凳如同沉默的列兵,在阴影里投下长长的影子。谱架上散落着几张乐谱,在夜风中微微掀动一角。一切似乎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被时间冻结的平静之下。
然而,我的视线瞬间被靠近巨大窗户的位置死死攫住厚重的墨绿色绒布窗帘,正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幅度,轻轻晃动着!
那晃动并非完全由窗外吹来的、若有似无的夜风引起。
窗帘下摆摆动的节奏带着仓促和慌乱,更像是刚刚被一只匆忙的手用力拂过、拨开,试图寻找出路时留下的余波!
那边!葵的反应快如闪电,她的直觉如同野兽般精准。
低喝声未落,她整个人已经像一头嗅到猎物踪迹的矫健豹子,身体重心猛地前倾,脚尖在地板上一蹬,朝着那扇摇曳的窗帘猛扑过去!
栗色的短发在清冷的月光下划出一道迅疾而凌厉的光影,带着一种不抓住目标誓不罢休的决绝。
我也压下心头的惊悸和瞬间涌上的茫然,人去哪了?!,肾上腺素再次飙升,几乎是本能地紧随其后,拔腿跟上!
鞋底摩擦着光滑的木地板,发出急促的沙沙声,在死寂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葵的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厚重、天鹅绒质感的窗帘布料的瞬间
呼!!!
一阵带着深夜露水寒意的猛烈穿堂风,如同蓄谋已久般,恰在此时猛地从窗户缝隙中倒灌而入!这风来得毫无征兆,力道十足,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蛮横,狠狠撞在厚重的窗帘上!
哗啦!!!
巨大的绒布窗帘如同被无形巨手猛地掀开,布料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彻底地向两边荡开、翻卷!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室外草木的气息和深秋的寒意,毫无阻碍地灌满了整个空间,吹得我额前的头发猛地向后飞扬,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窗帘之后,巨大的玻璃窗外,只有空荡荡的走廊延伸向深邃的黑暗。
远处教学楼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如同蹲伏巨兽般的黑色轮廓,操场上孤零零的篮球架在惨淡的月光下拉出长长的、扭曲寂寥的影子,像被世界遗弃的巨人骨架。
视野所及,空旷冰冷,没有任何移动的人影,连一只夜鸟的痕迹都没有。
晚风带着刺骨的凉意,毫无怜悯地拂过我和葵同样写满愕然的脸颊。
人呢?
刚才那脚步声,那窗帘的晃动难道是错觉?难道真的是幽灵?在我们眼皮底下,像一缕青烟般瞬移消失了?
一股比夜风更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缝再次迅速爬升,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带来一阵冰冷的麻痹感。
荒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开始滋生。
就在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困惑和寒意达到顶点时,我的眼角余光,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被钢琴凳旁边、靠近巨大琴腿阴影处的地板上一点微弱的反光攫住了!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下,闪烁着一点内敛而冰冷的银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异常执着,如同一颗被命运之手遗落在凡尘的孤星,固执地证明着刚才并非空无一物。
鬼使神差地,我像是被催眠般走了过去,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我屏住呼吸,慢慢蹲下身,仿佛怕惊扰了这沉睡的证据。
冰凉的木地板透过薄薄的校服裤子传来寒意。我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用指尖捏起了那个冰凉的小物件。
触手是金属特有的冷硬质感。
那是一枚小小的、造型却极其精致的银色校徽。
它不同于普通学生佩戴的那种简洁、朴素的款式。它的线条流畅而冷硬,边缘带着不易察觉的锐利弧度,中央的图案是圣樱学园抽象的樱花标志,但被巧妙地融入了一个类似音符的变体设计中,透着一股独特的设计感和拒人千里的疏离感。月光下,冰凉的金属表面,清晰地镌刻着一个优雅而略显孤高的姓氏:
白鹭。
白鹭雅!
这个名字如同带着十万伏特的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我的脑海!
S班那个总是独来独往、气质清冷得仿佛周身自带零下三十度寒冰结界、传闻中其小提琴技艺足以让音乐科特招生们集体自闭、被无数人仰望却无人敢轻易靠近的高岭之花!
她就像一朵盛开在绝壁冰峰之上的雪莲,美得惊心动魄,却也遥远得令人绝望。
记忆中唯一一次算得上近距离,是某个深秋的黄昏,在几乎无人的旧校舍荒废后庭,我迷路时偶然听到如泣如诉的小提琴声是圣桑的《引子与回旋随想曲》。循声望去,夕阳熔金里,那个独自拉琴的纤细背影挺得笔直,深棕色的长发被风微微拂动,周身笼罩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高缥缈感,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入那片燃烧的暮色,消失不见。
那一刻的震撼和无法逾越的距离感,至今清晰得如同昨日。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金属的冰冷触感。
我下意识地、几乎是带着求证般的心情,伸出手指,轻轻地、极其迅速地拂过刚才发现校徽位置旁边钢琴凳深色的、柔软的真皮坐垫中央。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我的动作瞬间僵住!
那里,清晰地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却真实存在的温热!那温度不高,带着人体的柔软感,与周围冰冷的皮革和环境形成鲜明对比。仿佛那个清冷的身影刚刚才从这里仓促起身,逃离我们的视线,连座位上的余温都还未曾完全散去!
证据!铁证如山!
指尖捏着那枚冰冷刺骨、带着白鹭印记的校徽,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猛地抬起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沉甸甸地、不可抗拒地向下坠落,沉入一片冰冷刺骨的深潭。目光穿透敞开的窗户,投向那片吞噬了人影的空茫而深邃的夜色。晚风吹动窗帘,发出轻微的呜咽。
那个在深夜里反复弹奏肖邦、在同一个忧郁小节里痛苦挣扎、无法前行、被我们当作幽灵的存在
竟然是她?!
那个总在无人的屋顶独自拉琴、琴声孤高缥缈得如同来自另一个冰冷维度的白鹭雅?那个被奉为学园传说、如同精密人偶般完美的优等生、音乐天才?
一种混杂着巨大荒谬感的愕然瞬间席卷了我。
这比撞见真正的幽灵更让人难以置信!
随之而来的,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到难以解析的情绪是窥破他人最隐秘脆弱时刻的忐忑不安?是对那份挣扎琴音背后缘由的强烈好奇?还是对那个遥不可及、如同云端之人的身影突然以一种狼狈的姿态被拉近到眼前的茫然无措?
这些情绪如同冰冷粘稠的潮水,瞬间弥漫了整个胸腔,挤压着肺部,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加入这个奇葩社团的第一次实地调查的深夜,我们鲁莽的突击,竟然就撞破了这样一个秘密?
这绝非什么浪漫离奇的校园怪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