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染血的氧化铁

作者:山晚渔樵渔晚山R6 更新时间:2025/8/7 12:00:01 字数:3363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词,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倏地钻出记忆的泥沼,狠狠咬住了我的神经——旧理科教学楼,深夜的“白衣幽灵”!

那个总是在实验室区域徘徊,身影模糊飘忽,行动无声无息,只在月光下留下白色衣角一闪而过的校园怪谈……

传闻中它没有面目,只有一团模糊的光影,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叹息或低语,是旧楼阴森走廊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点缀。

而现在——

我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明显不合身、浆洗得发硬发白、袖口卷了好几道旧式白大褂的女生。

她瘦小的身体几乎被那宽大的布料淹没,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

更刺眼的是,白大褂的下摆和袖口,星星点点地沾染着暗红色的粉末,如同干涸的血迹,在灰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诡异的不祥感。

刚才那一下撞击,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濒临崩溃的边缘——她像被冻住般僵在原地,头颅深深低下,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消失,肩膀细微却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向下一沉!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情急之下抓住她手腕时的触感——异常冰凉!

那皮肤的温度低得不像活人,细腻却毫无暖意,伴随着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仿佛握住的不是手腕,而是一块刚从寒潭里捞出来的、即将碎裂的薄冰。

不会吧……

一股混杂着荒谬和惊悚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窜上头顶。一天之内撞破两个“怪谈”本体。

音乐教室那个挣扎于钢琴、如同困兽的白鹭雅还没理清头绪,现在又在这阴森的老楼里,撞上了传说中只在深夜出没的“白衣幽灵”。

这“非日常现象研究会”……

它是什么“日常崩坏加速器”吗?!

这崩坏的速度和烈度,是不是有点过于离谱了?!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肩膀被撞的钝痛似乎都麻木了,只剩下眼前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和内心的疯狂吐槽。

“那个…同学?”我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感觉喉咙干得发紧。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温和,甚至带上一点刻意的无害感,生怕再刺激到这个如同惊弓之鸟、一碰就要碎掉的女孩。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只是瓶子碎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我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尽量放慢动作,将几块稍大的、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捡起来,谨慎地放到远离她的墙角。“你……没受伤吧?有没有被玻璃划到?”我的目光快速扫过她裸露在外的手腕和小腿,所幸没有看到明显的伤口,只有那刺目的红粉粘在皮肤和衣料上。

她似乎完全没预料到我会问这个。

身体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僵硬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针扎中。

然后,那颗深埋的头颅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

视线依旧死死地、如同被强力胶粘住般钉在脚下那片狼藉上——散落的笔记本、滚远的卡通猫保温杯盖、泼洒的彩色记号笔墨水,以及最中心、那片在灰白地砖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如同犯罪现场标记般的暗红色粉末。

那片狼藉仿佛是她全部的世界,也是她无法逃脱、昭然若揭的罪证。她不敢看我的眼睛,也不敢看那片红,却又无法移开视线,陷入了某种绝望的僵直。

沉默再次弥漫,带着旧理科楼特有的、混合着陈年化学药品、福尔马林和灰尘的、冰冷而滞涩的气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远处走廊尽头传来的模糊嬉闹声,此刻听起来像是来自另一个星球般遥远且不真实。

只有她压抑的、短促而紊乱的抽气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颤音。

“这些粉末…”我试探性地指了指那片暗红,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像是在讨论普通的灰尘或者不小心洒落的粉笔灰,“看起来……需要特别清理吗?还是扫掉就行?”我需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同时确认这诡异“血迹”的性质。

“氧…氧化铁…”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极快的语速、细若游丝地嗫嚅了一句。

那声音轻得像一阵微风,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反应,仿佛这个化学名词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但话音刚落,她就像被自己发出的声音狠狠烫伤了!

猛地咬住了毫无血色的下唇,力道之大让人毫不怀疑下一秒就会有血珠渗出。

肩膀再一次向内紧缩,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仿佛刚才泄露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化学名词,而是某个足以毁灭世界的终极密码,或者……是她竭力隐藏的、最不堪的秘密。

氧化铁,铁锈,我心里那块悬着的巨石“咚”地一声落了地,一股强烈的虚脱感涌上来。

至少不是氰化物、浓硫酸或者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玩意儿!

常识告诉我这玩意儿除了染红衣服和地板,危害性相对有限。但她这种草木皆兵、如同惊弓之兔的状态……

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远比任何化学试剂本身更让人心惊肉跳。她到底在害怕什么?怕我?怕这片狼藉,还是怕……这“氧化铁”本身所代表的东西。

“哦,氧化铁啊,那就好。”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里带上一点真实的如释重负,试图用这微小的轻松感染她,“至少不会爆炸或者中毒。没事的,别担心。”

我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想找个簸箕或扫把。

“我帮你一起收拾,很快就好。”看着她依旧深埋着头、瑟瑟发抖地蹲在满地玻璃碴和粉末中间,实在不是办法。我再次伸出手,这次目标明确,是想虚虚地扶一下她的胳膊肘,示意她先站起来,离开这片危险的“雷区”,到旁边干净的地方去。

“不——!”

反应之剧烈远超我的想象!

甚至超出了“受惊”的范畴!

她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到,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猛地向后一缩!

动作幅度之大、速度之快,带动那身宽大的白大褂“呼啦”一声剧烈翻卷,像一面仓皇扬起的白旗!

这剧烈的动作带起一阵风,险之又险地擦过旁边另一个装着半瓶幽蓝色液体的、幸免于难的玻璃瓶!

瓶子剧烈摇晃了几下,发出“哐当”的惊险声响,最终在瓶底与地面的亲密接触中稳住,没有倒下,但那液体在瓶内剧烈晃荡的样子,足以让我的心跳再次漏拍。

而她自己也因为这用力过猛的闪避动作彻底失去了平衡,“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跌坐回冰冷的地砖上!

这一次,那副厚重的、如同防弹玻璃般的黑框眼镜,终于彻底脱离了鼻梁的束缚,“啪嗒”一声轻响,掉落在离她不远的、那片暗红色的氧化铁粉末旁边。

镜片上瞬间沾上了点点污迹,如同蒙尘的窗。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别碰我!我…我…”她彻底慌了神,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的音节带着浓重的哭腔。

失去了眼镜的遮挡,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完全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们很大,本该是漂亮的琥珀色,此刻却像蒙着一层冬日清晨化不开的薄雾,里面充满了近乎绝望的惊恐和无措,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微微放大,失去了焦距。

她徒劳地挥舞着双手在身前胡乱摆动,像是在驱赶无形的恶魔,又像是在拼命否定眼前的一切。她甚至不敢去捡近在咫尺、对她视力至关重要的眼镜,只是下意识地、反复地用苍白的手背擦拭着根本没有眼泪的脸颊,仿佛这个动作能抹去她的存在和所有的错误。

空气彻底凝固了,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她跌坐在冰冷刺骨的地砖上,宽大的白大褂沾染着刺眼的红褐色污迹,凌乱地铺散开,像一朵被粗暴践踏过的、染血的白花。

那副象征着某种保护的厚重眼镜,狼狈地躺在化学粉尘里,镜片上的污迹模糊了世界。

她浅褐色的眼眸失焦地、茫然又惊恐地投向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我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尴尬地悬停着,像一截被冻结的枯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刚才那差点带倒蓝色液体的惊险一幕,像慢镜头般在我脑中回放,后怕的冷汗悄悄浸湿了后背。

那个关于“白衣幽灵”的模糊传闻,此刻正以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带着化学粉尘冰冷触感和浓烈恐惧气息的方式,血淋淋地具象化在我面前。

这不是飘忽的魅影,这是一个活生生的、被巨大恐惧吞噬的灵魂。

她身上的白大褂,就是那幽灵的白衣;她沾染的氧化铁粉末,就是那诡异不详的“血迹”;而她深入骨髓的颤抖和惊恐,比任何怪谈里的描述都更真实、更令人窒息。传闻中冰冷无声的幽灵,此刻正发出破碎的呜咽。

非日常现象研究会……

我加入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是“日常崩坏加速器”?是“怪谈本体发掘机”?还是……专门把像我这样只想过平静日子的普通高中生,精准投放到别人最深噩梦里的精准投放装置?!

这崩坏的速度和烈度,简直像坐上了失控的云霄飞车,直冲地狱!肩膀的钝痛、裤脚上的“血迹”、眼前崩溃的女孩……

这一切混乱得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几乎要冻结时间的僵持时刻,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连尘埃都停止了舞动——

嗒。嗒。嗒。

清晰、稳定、带着某种独特韵律感的高跟鞋敲击瓷砖地面的声音,突兀地从走廊拐角的阴影处传来。

那声音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上,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一个语调慵懒、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仿佛观赏滑稽戏般兴味盎然的女声,清晰地飘了过来,如同冰冷的金属丝滑过耳膜:

“啊啦?这里……是在上演什么默剧版的实验室灾难片吗?演员的演技倒是很投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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