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全都知道!
不仅知道“非日常研”的存在和窘境,甚至连昨晚音乐教室外的时间点都一清二楚!
我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衬衫,冰冷黏腻地紧贴着皮肤,像一层湿透的裹尸布。
这位理科班的“人形自走超级计算机”,她的信息触角到底延伸到了校园的哪个阴暗角落?
纯粹的观察乐趣?
还是……某种更深的、我无法理解的布局?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勒得几乎无法跳动。
“你…你是怎么…”我试图追问,喉咙干得像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出来,艰难无比。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她的脸,试图从那完美得如同建模雕刻出来、却毫无破绽可寻的面孔上,撬开一丝缝隙,找到答案的蛛丝马迹。
“我怎么知道的,属于‘实验方法’范畴,暂时保密。”九条茜轻巧地截断了我的质问,如同用镊子夹断一根无关紧要的导线。
脸上重新覆上那副标准化、疏离而慵懒的面具,仿佛刚才那刀刀见血的剖析只是我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重要的是,夏树同学,”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仁慈的语重心长,底下却淬着冰,“好奇心,是驱动科学进步的宝贵燃料。但同时,”她话锋一转,冰冷刺骨,“它也是一种极其活跃、极易失控的——‘催化剂’。”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佐仓消失的、幽暗的走廊深处,目光又精准地落在我裤脚上那块顽固的、如同耻辱烙印般的红褐色污迹,“在不了解反应体系、不控制变量、没有安全防护的情况下,贸然将过量的‘好奇心催化剂’投入某些看似平静、实则内部能量极高的‘溶液’中……”她刻意停顿,留下令人窒息的空白,眼神锐利如手术刀,仿佛已经预见了爆炸的场面,“…其后果,轻则喷溅污染,重则……剧烈反应,甚至引发难以预料的‘链式爆炸’。你,”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和警告,“真的准备好承担这个‘实验风险’了吗?”
“我只是…”我徒劳地张了张嘴,感觉喉咙被无形的力量扼住。
所有苍白的解释,在九条茜构建的这套逻辑严密、充满冰冷科学隐喻的指控面前,都脆弱得像暴露在强酸里的有机物,瞬间消融瓦解。
无论是音乐教室外的“蹲守”,还是此刻旧楼里的“意外”,在她眼中,恐怕早已被精准地归类为“非日常研”的鲁莽介入行为,是即将失控的实验事故。
“放轻松。”她忽然又转换了语气,带着一丝施舍般的、近乎残忍的安抚,就像给即将被解剖的青蛙注射麻醉剂。
“我只是觉得,整个事件的发展方向,呈现出一种…异常的‘戏剧张力’。”她顿了顿,目光如同精密的激光扫描仪,在我脸上进行最后的评估,似乎在测量我的“反应活性阈值”和“样本潜在价值”,然后,轻轻抛出了一枚足以炸毁我所有侥幸的深水炸弹,“尤其是…当这个复杂的‘反应体系’里,似乎还意外混入了某些…高能核心反应物。比如,我们那位‘屋顶的斯特拉迪瓦里’——白鹭雅同学?她的校徽,在你口袋里,似乎…有点‘过热’了?”
轰——!
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裹着冰的重锤狠狠砸中!
瞬间停跳!
紧接着是疯狂失序、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擂!
白鹭雅!
她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还如此赤裸裸地、精准地捅了出来!
那枚冰冷的银质校徽,此刻在口袋里仿佛瞬间被通上了高压电,灼热滚烫,烫得我大腿肌肉猛地一抽,几乎要失声叫出来!
那个清冷孤高、琴声挣扎的身影,与此刻的混乱和九条茜洞悉一切的眼神交织在一起,瞬间织成一张巨大、粘稠、令人绝望窒息的蛛网!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的声音陡然拔高,破了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和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警惕,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我死死盯着她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睛,试图从中解读出哪怕一丝真实意图的涟漪。
“字面意思而已。”九条茜无所谓地耸耸肩,动作流畅优雅得像在调试仪器。
她终于转身,准备离开这片由她一手导演的“非标准化实验事故现场”,姿态闲适得像刚完成一次误差小于0.01%的完美滴定。
“只是觉得,与其耗费你那点可怜的精力,去追踪那些基于光影错觉、或是某人笨拙操作产生的‘伪异常信号’…”她侧过脸,夕阳的金辉勾勒出她精致却冷硬如合金的下颌线,如同最完美的几何切割面。
那双丹凤眼斜睨着我,瞳孔深处闪烁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纯粹科学探究兴趣和一丝冰冷玩味的光芒,如同孩童观察蚂蚁在热锅上的挣扎,“…不如将你的观察焦点,放在那些被意外卷入复杂反应体系、正经历剧烈‘相变’的活性物质本身。看它们如何挣扎、如何扭曲、如何被催化或最终分解……这个过程所呈现的微观动力学图景,”她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难道不是更具‘研究价值’和…‘观赏性’吗?你说呢,我们珍贵的‘活性样本’——夏树悠太同学?”
留下这句如同魔咒又如同冰冷判词的话语,她不再停留。迈着轻快而精准、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步伐,哼起一段旋律古怪、仿佛来自异次元的调子。
细听之下,像是巴赫《赋格的艺术》中某个被扭曲变奏的片段。
身影如同融入夕阳光线的幻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浓重的阴影里。
但那不成调的诡异旋律却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盘旋在我嗡嗡作响的耳际,搅得我心神不宁,胃里一阵翻腾。
空荡、昏暗的走廊,只剩下我一个人。脚下是玻璃碎片和刺目的红褐色氧化铁粉末构成的狼藉“现场”,裤脚上那块污迹如同洗刷不掉的耻辱烙印,口袋里那枚银色的校徽沉甸甸地散发着灼人的余热。
脑子里则被九条茜那些语焉不详却字字诛心、如同毒刺般的警告和充满恶意的暗示塞得几乎要裂开!
空气里,顽固地残留着她身上那种冷冽的草本与消毒水混合的、象征着绝对理性和冰冷距离的气息。
这气息与氧化铁粉末的金属腥气、旧楼陈腐的尘埃味,以及佐仓留下的、浓得化不开的恐惧绝望,绝望地交织、混合、发酵,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作呕又刻骨铭心的——“事故后气味”。
非日常现象研究会…
我苦涩地咀嚼着这个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名字。
这崩坏的日常,非但没有丝毫回归“基线”的迹象,反而像是被九条茜精准地投入了她口中的那种“高活性催化剂”,正朝着更加混沌、更加危险、更加难以预测的深渊,以近乎失控的速度疯狂地剧烈反应下去,释放出令人不安的灼热能量和未知的、可能致命的产物。
而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再次在心底轰鸣回响——最大的、最难以捉摸的“非日常”怪谈,或许真的不是那些深夜的琴声、游荡的白影或废弃仓库的脚步……
而是我这个“唯一的男生”本身,以及我所鲁莽闯入的——这些女生们各自封闭、暗流汹涌、如同堆满未爆弹般的“心之事象反应炉”!
废弃体育仓库那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下一个等待着我的“非标准化实验事故现场”,又会在何处骤然引爆。
光是想象那未知的黑暗与可能爆发的混乱,就让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战栗,脊背发凉。
然而,在这恐惧的冰层之下,一丝被诅咒般的、该死的“好奇心”所带来的、如同微弱电流般的刺痛期待,却顽固地滋生出来,让我既厌恶又无法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