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条茜离去时留下的那股冷冽气息,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像碾碎的薄荷雪松的味道,此刻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黏在我的鼻腔里。
这味道,连同她那番塞满“催化剂”、“爆炸风险”、“活性样本”的冰冷警告,像一层无形的、湿冷的蛛网,死死缠住了我的脑子,越勒越紧。
每一步走回新教学楼的路,都感觉这蛛网在收紧,脚步沉得像拖着灌了铅的脚镣——还是给实验小白鼠特制的那种。
裤脚上,那片暗红色的铁锈污迹,在斜阳下格外刺眼,像一块甩不掉的、干涸的事故现场标记。
它无声地、一遍遍触发着刚才那场灾难的回放:佐仓凛那双因极度恐惧而失焦、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浅色瞳孔,她跌坐在地、白大褂沾满诡异红粉的仓惶身影。
而口袋深处,白鹭雅那枚冰凉的银质校徽,此刻却像个烧红的铁块,沉甸甸地硌着我大腿,灼热的触感穿透布料,一阵阵发烫,仿佛在无声地发出高频警报。
推开“非日常现象研究会”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像是旧书页发霉、灰尘堆积、还有过期零食发酵混合熬坏了的杂菌汤。
几缕夕阳艰难地穿过蒙尘的玻璃窗,在屋里投下几道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里面疯狂乱舞,像一群喝高了的醉汉在开无声的派对。
“悠太!你终于回来啦——!!”日向葵如同一颗活力四射的小炮弹,猛地从一堆杂物后面弹射出来,栗色的短发随着动作激烈地上下跳动,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兴奋松鼠。
她眼睛亮得能当手电筒,充满了对“前线战报”的饥渴期待,仿佛我刚从百慕大三角探险归来。“怎么样怎么样?!见到白鹭雅本尊了吗?校徽还了没?冰山美人有没有被你感动到融化哪怕一丁点?快说快说!”
我把自己重重摔进一张嘎吱作响、感觉下一秒就要表演原地散架的旧椅子,浑身的骨头都在抗议,累得像被抽干了力气。
“别提了,部长大人。校徽…还在我兜里,像个刚出炉的烤山芋。”
“哈——?!”葵脸上那灿烂得能照亮整个活动室的笑容瞬间垮塌,速度快过川剧变脸。
她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双手“砰”地砸在摇摇欲坠的椅子扶手上,脸几乎要怼到我鼻子上,带着薯片残渣味的热气直喷我脸上。
“怂了?被白鹭雅的‘绝对零度’冻成冰棍了?还是半路被哪个妖精姐姐把魂儿勾走了?”
“不是…”我抬手使劲揉着突突直跳、像是里面在开施工派对的太阳穴,“压根没走到她那儿,就在旧楼那边…撞上了一场‘非标准化特大事故现场’。”
“事故现场?!”葵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眼睛里的光芒“唰”地一下调到了探照灯模式,整个人进入了“非日常一级战备”状态,“什么事故?快说!是不是新的‘灵异点’?!拍到照片了吗?录视频了没?对方长什么样?是人是鬼?吓不吓人?”
她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就是一顿猛摇,力气大得差点把我连人带椅摇散成零件,仿佛我是一部刚拍到外星人登陆的摄像机。
我被她摇得眼冒金星,赶紧挣开,尽量用正常人能听懂的话描述了和佐仓凛那场灾难性的碰撞——诡异的红粉像泼洒的油漆沾了一裤腿,她那副见了鬼似的、吓得魂飞魄散的怂样。当提到九条茜如同幕后大魔王般精准降临,以及她那套“催化剂”、“爆炸风险”的警告时,葵脸上那种惯常的、仿佛打了鸡血的兴奋劲儿肉眼可见地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严肃。她眉头拧成了麻花,眼神锐利得像准备捕猎的鹰。
“九条茜?!那个理科班的‘人形自走超级计算机’?!”
葵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布满划痕的桌面上快速敲击,发出急促的嗒嗒声,眉头拧得更紧了,“她怎么会掺和进来?还知道你昨晚在音乐教室外面蹲点?…啧,这女人的情报网简直像学校的下水道系统,无孔不入!”
她开始在狭小的活动室里像困兽一样焦躁地转圈,脚步又快又重,“还有那个佐仓凛…旧楼‘白衣幽灵’的本体居然是她?!吓成那副鬼样子,绝对有天大的猫腻!九条茜叫她‘深夜研究员’?她在搞什么鬼名堂?为什么怕成那样?这里面绝对藏着一颗深水核弹!”
连珠炮似的问题砸得我头昏脑涨。
我苦笑着,指了指裤脚上那块刺眼的“铁锈勋章”:“部长,您这些问题够写三篇毕业论文了。我只知道,我现在是个挂着‘铁锈勋章’、揣着‘冰山信物’、还被‘人形超算’标记为‘高危分子’的移动麻烦聚合体。感觉…真是糟透了。”
“糟什么糟!”葵猛地停下脚步,一巴掌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道拍在我肩膀上,差点让我当场表演个肩胛骨粉碎性骨折。
她脸上瞬间阴云散尽,绽放出“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也要开派对”的灿烂笑容,“这是史诗级的重大突破!一天之内,两个重量级‘非日常核心目标’主动撞到我们枪口上!悠太,你就是我们社团的‘吉祥物兼首席诱饵’!有你在,‘非日常研’振兴指日可待!重回巅峰不是梦!”
我:“……”这顶“首席诱饵”的高帽,我真想立刻摘下来扔进垃圾桶踩两脚。
“所以,原计划升级!火力全开!”葵双手叉腰,气势磅礴,仿佛在指挥诺曼底登陆,“校徽必须还!而且要快、准、狠!白鹭雅这条线是黄金航线,必须拿下!至于佐仓凛和九条茜…”她眼中闪烁着狐狸发现鸡窝般精明的光芒,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我们要制定‘友好睦邻访问计划’!尤其是佐仓凛,她那状态一看就是突破口!作为充满‘人道主义关怀’精神的研究者,我们有责任对她进行‘亲切友好的学术慰问’!对吧,悠太?”
她那充满“革命同志无限信任”的目光,像强力胶一样死死黏在我身上。
看着部长那副“为了真理与爱,刀山火海也要闯”的壮烈架势,我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感觉自己就像被强行推上实验台的小白鼠,只能认命地、沉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