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抹攥在黝黑铁掌中的翠绿流光,如同被攥紧的星尘,在死寂囚笼里无声奔涌着生命的气息。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污浊的光谱两极——灼灼燃烧的残酷希望与暗沉无垠的绝望深渊。
侍卫长的手在抖。
并非恐惧。而是足以碾碎理智的权衡所带来的血肉震颤!这绿光太过纯粹,太过“秩序”,就像造物主亲手点亮的灯盏。
可它却偏偏出现在一个卑劣罪徒手中,与那张曾经被万人钦羡、如今却烙印着王室耻辱的脸联系在一起……
希望?亦或是针对每一个靠近者的、更恶毒的诅咒?
呼吸变得滚烫。颅骨里刮着飓风。每一次心跳都撞在冰冷的甲片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就像是为他自己提前敲响的丧钟。冷汗从额角渗出,顺着皮肤与头盔边缘的冰冷金属缓慢黏腻地滑下。
空气里的尘埃仿佛都在那绿光辐射下停止了飘舞,寂静凝固如铅块。
就在这时——
那个蜷缩在墙角污泥与铁锈气息中、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猛地动了一下。
极其轻微。不是反抗,更像某种垂死的挣扎。
所有的目光,如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聚焦。
谢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喉管撕裂般的疼痛。颈侧的伤口还在渗着细细的血线,沿着冰冷皮肤缓缓滑落。他艰难地抬起头。
火光与绿芒在那双妖异猩红的眼瞳深处剧烈碰撞。
“不……” 他喉咙滚动,挤出的声音嘶哑破碎,仿佛被砂纸磨过。“它……是真的……我没有骗……”
话语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他咳得蜷缩起来,铁链在他身下刮擦出刺耳的噪音。
侍卫长攥着瓶子的手背青筋猛地一凸。年轻卫兵的短剑依旧警惕地压在谢特颈侧,剑尖随着他的咳嗽而轻颤。
“……不信……我证明……” 咳嗽稍缓,谢特的声音微弱得似风中之烛,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下一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那只并未被禁锢、沾满污泥和血污的左手猛地朝前探去!目标竟是侍卫长紧紧握住的、那三支致命翠绿中离他最近的一瓶。
“你!” 侍卫长瞬间暴怒,捏住瓶颈的手指下意识就要发力,巨大的力道足以瞬间捏碎玻璃。
但谢特的手只是虚晃了一下,堪堪停在距离瓶子寸许之遥的地方,指尖剧烈颤抖。
他的头向上仰起,那双被火把和绿光同时照亮的红瞳,死死地盯着侍卫长被铁盔遮挡的脸孔。那眼神,没有怨恨,没有狡诈,只有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即将被推下前赌上一切的、纯粹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让我……”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掺着血沫,“……喝一口……给你看……”
喝一口?!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在狭窄的囚室!
侍卫长魁梧如山的身躯骤然僵直,年轻卫兵的眼睛瞬间瞪大到了极限,连架在谢特颈侧的短剑都因为极度的错愕和不可置信而微微挪开了一丝。
让他喝?证明?!一个罪囚……在众目睽睽之下,服用那声称能“治疗一切”的诡异药水?
荒诞!
但……这却是唯一能瞬间粉碎疑虑或彻底钉死谎言的方式!
时间被拉伸到极限。
侍卫长头盔下的脸孔剧烈地扭曲着。那双死死凝视着谢特绝望红瞳的眼睛里,戾气、猜忌、惊骇、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对方那破釜沉舟的疯狂所激起的寒意,激烈地碰撞、翻滚!
理智在尖叫:骗子!陷阱!绝对不能让他在你眼前玩花样!
但本能却在疯狂咆哮:万一……万一……有一丝可能呢?!赌上全家人性命的可能性!
就在这理智与本能彻底拉扯、绷紧到极限的刹那,如同琴弦崩断——
“好!”
侍卫长喉咙深处迸发出一个沙哑低沉的吼声。那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头被逼入笼中绝境的野兽发出的一声嘶鸣,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绝望赌性。
他捏着药瓶的手猛地往回一收。
同时,他攥着瓶子另一端的、巨大的右手拇指用力一顶。
咔哒!
瓶口那水晶花朵般精巧密封的银白色瓶塞,瞬间被顶开。
一蓬更加浓郁、更加纯粹、仿佛凝聚了整个森林生命气息的翠绿光晕,猛地从瓶口升腾而起,伴随着奇异的清新药香,瞬间冲散了囚室内的污浊气息。
侍卫长那只戴着铁甲的大手,极其迅速地、带着一丝难以描述的颤抖和慎重,将拔开了塞子的药瓶猛地递向谢特嘴边,动作粗暴,却又刻意避开了瓶身,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留的绿光轨迹。
“喝!” 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死亡气息。
谢特甚至没有思考的间隙!
求生的本能超越了身体的极限,他毫不犹豫地猛地低头——不是用优雅的啜饮,而是像一个溺亡者终于抓到了空气,以一种近乎吞噬的姿态,将干裂流血的下唇狠狠印上了那冰凉的瓶口!
瓶子微微一倾。
晶莹剔透的翠绿液体,如同获得了生命的流动月光,滑出一道细小的弧线,精准地淌入他惨白开裂的嘴唇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