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仅仅只是一滴!
那液体入口冰凉,没有想象中的甘甜或苦涩,仿佛只是一道精纯无比的清泉。但就在咽下的瞬间!
嗡!!!
一道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翠绿光芒,如同投入深水的烈阳,瞬间从他的咽喉处猛烈爆发!那光芒并非刺眼,却带着无法直视的生命辐射感,穿透了他单薄的胸膛,穿透了破烂肮脏的麻布囚衣!
光芒过处,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囚室之内,火把的光芒黯淡失色。墙壁上斑驳的苔藓与霉斑似乎都在这纯粹的生命照射下微微颤抖、退缩。
光芒的源头,谢特整个人被那翠绿的光辉从内而外“点燃”。
光芒首先笼罩了他的颈侧——那道刚刚被短剑划出的、细细的红线般的伤口。
光芒扫过,伤口瞬间消失,连一丝疤痕也无,皮肤恢复成令人心悸的、毫无瑕疵的、脆弱而细腻的玉白色泽…
光芒继续下移。
锁骨处,刚才被粗糙铁指划破的、渗出红点的皮肤——光晕笼罩之处,皮肤瞬间变得平滑如初,仿佛从未受过伤害。
光芒顺着纤细的颈项,淌过单薄布片下深陷的苍白肩胛。他身上那些被粗粝石头、冰冷铁链摩擦出的、遍布在手臂和手背上的新旧紫红擦伤、破口、淤青——就像被炽热的阳光融化的残雪,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消退!
更令人震怖的细节无声上演。
那被沉重的铁环深深嵌入、已经勒得肿胀发紫的纤细脚踝,勒痕边缘那深紫色的肿胀……就在那翠绿光芒流经的刹那,被温柔的热流安抚,紫色如退潮般快速消退。高高鼓起的皮肤再次被注入了无形的弹性,缓缓回缩、平复。
光晕扫过的地方,新的肌肤在腐朽中重生。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翠绿的光华如同潮汐,汹涌而来,又急速退去。
光芒散尽。
囚室里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火把的光芒重新占据主导,但那橘黄的火苗,此刻只照亮了石壁,再也无法驱散人们心底掀起的滔天巨浪。
尘埃继续狂舞,但那曾经蜷缩在污垢与血痕中的身影,变了。
巨大的视觉冲击,像是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两名卫兵的视网膜上…
角落里的身影,依旧是那身破败沾血的米黄麻布囚衣,依旧带着沉重的铁链镣铐。但此刻,那被肮脏布料包裹、半遮半露的玲珑身体曲线,却骤然变得刺目起来。
纤细脆弱的脖颈白皙得像新剥开的嫩笋,光洁无瑕,那道致命的划痕消失无踪,只留下柔和精巧的线条与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格外精致的锁骨。
手臂和小腿上原本遍布的擦伤、青紫,此刻被彻底抹去,裸露出的每一寸肌肤都泛着近乎透明的、易碎的细腻光泽,简直像是上等的薄胎骨瓷。尤其是那褪去淤肿、微微显出淡粉新肉痕迹的脚踝处,对比沉重的乌黑铁环,脆弱与禁锢的冲突达到极致,冲击得人心脏骤停。
凌乱披散的粉银色长发,此刻在火光的映照下,流泻出揉碎了星光月华的奇异柔光。发丝黏在汗湿的颈侧、额角,每一次微弱气息的起伏,都牵动着几缕发丝在光滑肌肤上轻颤,那残破布料间露出的腰肢弧度,柔软得不盈一握。
而那张脸……
尘埃落定后的苍白面庞抬起,所有之前的泥点、血痂完全消失!
皮肤细腻得能看清下方淡蓝色的血管脉络,精巧的下颌线条微微抬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与茫然。
曾经干裂惨白、布满血丝的唇瓣,此刻恢复了如初绽花瓣般的、带着自然水色润泽的柔美弧线。
那触目惊心爬过颧骨的血痕,如今也完全无踪。
最致命的,是那双眼睛。
红,依旧是熔岩般炽烈凝固的红。
但此刻,里面所有的惊恐、混乱、麻木绝望……在那净化般的绿光洗涤下,奇异地褪去了一层厚重灰翳,只剩下一种纯粹的、饱含着对巨大生命奇迹难以置信的迷茫。
长而浓密的银白睫羽如蝶翼般轻颤,不再被痛苦所压抑,每一次细微的眨动,都搅动着周遭尘埃的光线,在眼下那片依旧淡淡的青灰色上,投下易碎的、令人心窒的剪影。
那是一种被彻底剥夺了一切骄傲、贵气、只剩下纯粹生命轮廓的……令人揪心的美。如同被暴风雨蹂躏后,从淤泥里挺立出唯一花枝的苍白水莲。
“嘶……”年轻卫兵倒抽了一口冷气,声音在死寂中是如此清晰。下一秒,他那双持剑的手猛地一个哆嗦,短剑“铛啷”一声掉落在湿冷的石地上。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神死死黏在眼前那超出理解范畴的画面之上,瞳孔里充满了纯粹的、失智般的震骇。那几乎剥除了囚衣与铁链、赤裸裸展露的无辜与美丽,和他认知中那个恶毒低贱的囚徒形象产生了毁灭性的错位,瞬间冲垮了他的大脑!
“哐当!”
铁器坠地的闷响如同惊雷炸开。
侍卫长的皮鞭也脱手了。但更关键的是——那只捏着剩下两瓶翠绿药剂的手,僵在半空,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那两瓶药剂里的绿色流光被这震动带得不断摇曳。
他那张隐藏在头盔巨大阴影下的脸孔,仿佛被无形的重拳狠狠击中…
透过盔甲缝隙,年轻卫兵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位向来以强硬冷酷著称的上司,那双平日如狼般锐利凶狠的眼睛,此刻剧烈地收缩、颤抖着。不仅仅是震惊,那瞳孔深处翻滚的,还有一种更深沉、更猛烈的东西——
不可置信!甚至……一种被巨大反差和生命奇迹所击穿的恐惧!
这个瞬间,他长久以来对露娜·贝勒米那个“十恶不赦、心如蛇蝎”的印象,被眼前这具刚刚在奇迹般翠光中褪去伤痕、如同被从污浊淤泥中硬生生打捞起的、脆弱而纯净的艺术品般的身体……完全粉碎了…
这种生命层面的剧变,远比任何言语都更猛烈!更真实!它击穿了盔甲,击穿了偏见,直抵人性深处那一点仅存的、对纯粹美好的原始悸动。
就在这死寂的几秒钟内。
一个模糊的画面,一个稚嫩的笑脸,毫无征兆地闯入侍卫长被剧烈冲击的大脑。那是他的小女儿莉亚,去年春天在开满野花的山脚下朝着他奔跑而来时,仰起的脏兮兮又满是鲜活笑容的脸蛋……那双眼睛里的光,和眼前这双在绿光洗净后,带着茫然与脆弱的猩红眼瞳深处一闪而逝的澄澈……
噗通。
心脏在猛烈颤动,握瓶的手攥得更紧,骨节捏得发出细微的呻吟。
囚徒。罪人。无可救药。
但女儿……无辜……活着……
两股完全相反的力量在他胸腔里轰然对冲。
“噫……”一声压抑的、带着哽咽的吸气声从铁盔下闷闷传来。
头盔投下的巨大阴影中,侍卫长猛地别开了脸,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再看那被奇迹洗净的罪徒一眼,都会灼伤他灵魂深处某种顽固而坚硬的东西。
下一秒,他猛地转回头
那双被头盔阴影笼罩的眼睛,此刻如同喷发的火山口,不再是冰冷无情的审判,而是被一种更原始、更沉重的东西填满——那是被生命奇迹和人性冲击裹挟下的……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
他不再看谢特的脸,也不再看那诱人的躯壳。目光死死钉在手中那两瓶微微震荡的翠绿液体上,仿佛那就是唯一漂浮在无尽海啸中的救生筏。
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石缝里挤出的淬火钢铁,带着一股腥风血雨的决绝:
“……押……走!”
沉重的命令在狭窄牢房内砸出回响。
他猛地一步上前,魁梧身躯带起的劲风刮得墙壁上的苔藓都在颤抖。他伸出的不再是捕食的铁爪,而是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沉重感,避开了对方纤细的手臂,只用粗糙的手背,粗暴地、却刻意放轻力道地推搡了一下谢特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
同时,他那如同雷吼般的声音,蕴含着某种爆炸般的力量与催促,轰然响起:
“带上你的东西!给老子站起来!走!”
年轻卫兵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地上的短剑,然后惊恐地、却又下意识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敬畏看向谢特——那张脸,那份美,此刻在昏黄火光中,因刚刚的奇迹和眼前的绝境,交织出一种令人心碎的妖异。
沉重的牢门被粗暴拉开。
外面走廊潮湿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裹挟着久违的、外面世界的泥土与铁锈混合气息。
谢特被侍卫长生硬而略带克制地推搡着,一个踉跄,沉重的脚镣再次发出刺耳的摩擦与链响,他几乎是趔趄着撞在了冰冷湿滑的门框边缘。
那粗糙触感撞在裸露的、刚恢复的皮肤上,带来瞬间的刺痛和冰凉。
这一撞,彻底撞醒了身体里属于谢特的玩家灵魂。
冰冷的现实与刚才那震撼生命的奇迹交织在意识里。身体恢复了最佳状态(至少是表面上的),但沉重的镣铐仍在!绝望的流放命运仍悬在头顶!
药剂!剩下两瓶!
不对…更确切的说是两瓶多一点。
他眼角的余光如同最敏锐的猎人,瞬间捕捉到了关键——
两瓶小小的翠绿奇迹,被侍卫长那只粗大铁手死死攥着,那是最后的救赎,光芒在那指缝间流淌。
成了!
他们信了!至少暂时震慑住了!机会!唯一的生机!
“走!”侍卫长的低吼如同催促奔赴刑场的丧钟,再次炸响在谢特耳边。
冰冷坚硬的甲片也再次从侧后方抵在他的肩胛处,不容抗拒地将他向前推去。
火把的光,重新映照在布满污垢苔藓的石头走廊墙壁上,勾勒出一道被巨大沉重枷锁拖拽着的、踉跄向前的纤细身影,以及两个铁甲包裹的、沉默的、步伐压抑而沉重的卫兵轮廓。
铁链在地面上拖曳,发出规律的、令人心碎的“哗啦……哗啦……”声,在幽深死寂的地牢通道里反复回响,宛若奔赴深渊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