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冷的月光如银纱，铺在厚重的地毯上，只照亮了从门口延伸至夫人床前的一小段路径。贝拉的心跳尚未从花田的狂喜中平复，此刻又被不安攥紧。她垂着头，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挪向那张笼罩在厚重阴影中的巨大四柱床前。
夜月夫人倚在深红色鹅绒靠枕上，指尖夹着一张边缘磨损、泛着幽光的塔罗牌。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熏香，那是由花田中夜莺兰做成的熏香，二人早已习惯那微微的眩晕。几盏银烛台悬在床畔，散发着冰冷的光晕，照亮了空气里飘舞的细微尘埃，却完全没有驱散房间深处的黑暗。
“贝拉。”夫人的声音很轻，像夜风吹过古老的风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召唤力。“过来，跪在这里。”她点了点床边的位置，那笼罩在烛光与床下阴影的交界处。
贝拉完全没问原因，立刻顺从地屈膝跪下，双手交叠在冰冷的地毯上，淡绿色的头发几乎要垂到地面，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她不敢抬眼，只听得塔罗牌被夫人轻轻敲击在床头木雕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节奏奇异。
“看着这张牌，‘星星’。”夫人将那枚绘有星辰、流水与神秘女子图案的牌送到贝拉的视线下方。银烛台上水晶球的光芒落在牌面，带着奇异的吸引力。
夜月突然讲解起占卜的象征、命运的丝线，以及牌面预示的可能性。她低柔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流淌，冲刷着贝拉绷紧的神经。贝拉努力专心听着，但那些深奥的词汇更多是模糊的背景音，她的注意力难以自制地被夫人本身的威严所吸引——那修长的手指，那光影下轮廓分明的，带着疏离和高贵气息的面容。夜月夫人看着她、命令她的姿态，与过往吩咐女仆整理花束时并无区别。贝拉习惯了在这种威严下保持谦卑，这份主仆的隔阂如同呼吸般自然，深入骨髓。
“……命运并非一成不变，贝拉。”夫人的话锋悄然一转，指尖停在了星辰图案上，“正如我今日偶然发现的，你并非如外表那般孱弱。你拥有一种奇异的力量，一种潜藏在你血脉中的可能性。”她的目光落在贝拉低垂的头颅，因喜悦而叹息，“是魔法……你能修习魔法。你有这个资格。”
贝拉的身体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第一次正面看向夫人幽深的眼眸。那双眼睛在烛光下，古井般深不见底。
“魔……魔法？”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可，可我明明……”毫无与符文的共鸣、被判断为零天赋，这是她多年来早已认请的现实。
“你的体质与众不同。”夜月夫人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你是‘魔女’。一种极为罕见、力量独特的存在。这力量……贝拉，它是万能的。”夫人的话语带着奇异的魔力，“它能重振我宫月家族的昔日荣光——你为之献上全部忠诚的家族。亦或者，”她的声音微微压低，带着蛊惑的暖意，“它能为你刚收获的、珍贵无比的‘朋友’派上用处，保护她，甚至帮助她。只要你想。”
贝拉的心脏狂跳。
魔法是万能的……保护虫叶小姐……帮助她……像黑暗中的灯塔骤然亮起，巨大的狂喜与难以置信令她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但，力量也伴随着诅咒，”夫人的声音骤然转冷，“‘魔女’的体质会引来不幸与苦痛。世俗的愚昧与贪婪会嫉妒你、伤害你，甚至欺骗你最珍贵的情感。所有人都将是你的敌人，除了……”
夫人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落在了贝拉低垂的头顶。那冰凉的触感带着难以言喻的压力……与一丝从未有过的亲昵。少女僵住了。
“除了这里。”夫人的声音重新变得柔和，话语间的情感要让冰雪融化，“除了这伟大城堡庇护下的家。只有我，贝拉。只有我知道如何引导这力量，如何保护你不受那诅咒的反噬。”那落在头顶的手掌微微用力，“我做的一切，严厉也好，疏离也罢，只是因为……我爱你。”
“爱”……？
这个字眼如此滚烫，深深的嵌入贝拉的心。长久以来压抑的、对温暖的渴望，对母性的本能眷恋，在这一刻决堤。她被巨大的情绪淹没，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母亲……”
这个词冲口而出，带着泣音和无限的感激。
空气骤然冻结。
那只放在她头顶的手瞬间僵硬、撤离。夜月的脸在光影中沉下，那刚刚尚存的、如同错觉般的暖意瞬间消失殆尽，被一层冰冷的，难以置信的厌恶所取代。她的声音低沉，如此清晰，将贝拉定在原地：
“你在妄想什么……我允许你这么叫我了吗？”
冰冷刺骨的声音凿进贝拉的耳膜，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恐惧。她猛地低下头，苍白的脸颊瞬间褪尽血色，连耳根都烧得发烫。并非羞涩，而是无地自容的灼痛。虫叶小姐那双温柔清澈的眼睛在她泪光闪烁的记忆中一闪而过，却又渐渐消失不见了——她竟敢对自己的主人、对这位至高无上的夜月夫人怀有如此僭越的念头！
主人是对的。她荒谬的妄想如尘土，只配被踩在脚下。她深深的后悔着，泪水渐渐干了。
片刻后，夫人平复了心情，继续说道：“……所有人都会是你的敌人……欺骗你最珍贵的情感……”
虫叶小姐美好的友谊……那份纯粹的温暖，真的会如主人预言般脆弱吗？……没有利益的维系……是的，友情不可能凭空延续。虫叶小姐像星星一样耀眼，自己若不能变得强大，变得有用，凭什么奢望这份温暖能够长久？失去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冰冷的心。
她必须付出些什么。付出魔法，付出力量……如同对主人付出忠诚一样，才能换来虫叶小姐长久的关注，长久的……
夜月夫人似乎看透了贝拉灵魂的颤抖。冰冷如潮水般退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粘稠的东西。她微微调整了靠姿，目光再次聚焦在悬浮的水晶球上——那流动的光幕照不出她的影子。
“贝拉。”夫人的声音恢复了一丝之前讲述塔罗时的低柔，甚至多了一点奇异的共鸣，“世间万物，力量、情感、命运，它们的真相……都藏在哲思与迷雾之下。你只需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唯有相信，唯有付出，才能收获。”
“对信仰坚信，则神力显现；对所系之人付出，则真情长久。”她的指尖隔着空气，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又仿佛点了点贝拉的方向，“顺从我的教导，像以往一样保持这份内心的纯净与乖巧。看。”
她的视线落在贝拉因泪水浸润而异常明亮、此刻仍布满惶恐和疑惑的双眼上，“你的眼睛，在恐惧中依然闪亮，那正是你未被污浊的灵魂之火在燃烧。它是你未来力量的种子，不要忘记它，不要质疑。”
水晶球冰冷的光，夫人低柔的话语，香炉中飘散的幽微气息……这一切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缓缓沉落。
对力量的渴望，为了维系虫叶小姐友谊而甘愿付出一切的执念，在夫人描绘的真相与未来面前，变得无比炽热。
“……我相信您，夫人。”贝拉的声音带着嘶哑和深深的顺从，她再次尊敬的低下头，额头几乎触碰到冰冷的地毯，“我要……我要学会魔法。我要成为您期待的魔女。”她抬起头，泪痕未干，眼中仿佛燃烧着黑紫色的火焰。
“不然……不然……”
不然我又会失去，失去好不容易才触摸到的光芒，失去虫叶小姐的目光，落回那冰冷的角落——“……我又会失去一切。”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成了破碎的气音。房间里只剩下烛芯燃烧的些许动静和夫人平稳悠长的呼吸。夜月幽深的瞳孔映着水晶的光芒，嘴角那抹堪称柔和的弧度再次浮现。
床沿的最深处，贴着心轩二字。
谜题揭晓。
第四章谁偷走了杰克的月亮谁偷走了杰克的月亮谁偷走了杰克的月亮谁偷走了杰克的月亮谁偷走了杰克的月亮谁偷走了杰克的月亮谁偷走了杰克的月亮谁偷走了杰克的月亮谁偷走了杰克的月亮谁偷走了杰克的月亮是夜月是夜月是夜月是夜月是夜月是夜月是夜月是夜月是夜月是夜月是夜月是夜月是夜月是夜月是夜月是夜月
她早就取得了那心轩之人心脏中存放的事物，一条项链。她打算过几天再叫佣人将保存好的尸体随便丢在哪条街边，伪装成邪教内斗的样子，这对她的家族而言毫无疑问是有利的。
贵妇人皱着眉，神情平静的端详着阴影之中的少女，那温柔渐渐转为了冷漠。
“没有我的允许，你又怎能私自心跳。令人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