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只是近黄昏。
炽热的夏季少不了悠扬的蝉鸣,若隐若现,却又难觅其影。
山脚下的一间废品站里,铁锈味夹杂着甜腻腻的香气。陈楫若有所思地蹲在成堆的废品前,如鹰一般敏锐的目光扫过锈迹斑斑的金属汪洋,似在搜寻着什么。
陈楫的指尖划过一枚嵌在废弃闹钟里的半枚边缘纹路歪歪扭扭的青铜齿轮,“不对吗……”陈楫仔细比对这半枚齿轮与自己胸前的半枚青铜齿轮,无奈地摇了摇头。当他刚想转身去寻找其余的齿轮时,后颈就撞上一团带着柑橘气味的热气。
“楫哥!我找了你半天 —— ” 秦秸背着半人高的废品袋撞了过来,拉了拉陈楫的白色连帽衫。秦秸的黄短发上还沾着半片枯叶,校服领口放着的棒棒糖随着他的动作晃悠,“看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秦秸献宝似的展开纸巾,半枚生锈的齿轮正躺在中央,边缘的纹路在夕阳下泛着暗哑的光。“他们说这可是老古董,说不定值不少钱 —— ”
陈楫仅仅瞥了一眼那半枚齿轮,随意地伸手去捏住齿轮,顿时指尖窜过一阵烫意。不是盛夏的燥热,倒像是揣了颗温吞的炭火,烫得有些扎手。
陈楫抬眼看向秦秸,却无意间看见秦秸袖口露出的淤青,青紫色的伤痕在白皙的手腕上格外刺眼:“又翘课去打工了?”
“哪能啊!”
秦秸的笑声突然拔高,手指下意识绞着书包带,“是,是 —— 是帮三楼的奶奶搬花盆换的,哈哈,她丈夫过世了,留这些老物件占地方 —— ”
谎言如同融化的糖果般粘腻。陈楫依稀想起上周暴雨夜,他在巷口撞见催债的壮汉堵住了秦秸,当时他攥着书包带的指节泛白,却还笑着说 “只是邻居大叔送水果”,而秦秸背包上的笑脸徽章蹭掉了漆,“会好的” 三个字早已模糊。
“喏,给你的。” 秦秸突然塞来颗橘子糖,似在转移话题,“林砚说你最近总失眠,我想吃点甜的总会管用。对了,她让我转交给你这个 —— ”
秦秸翻找着书包,从当中抽出一本破损的笔记本。翻开笔记本,林砚特有的锐利字迹赫然纸上:「查找到关于齿轮的线索,持有者称‘思想将成牢笼’。放学后图书馆见。」
莫名其妙。
陈楫刚想说什么,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陈楫,你已经迟到了。” 巷口传来冷清的女声,林砚背着黑色帆布包站在废品站门口,细框眼镜反射着夕阳,黑色长发在风中乱舞,却无法遮住她那锐利的目光,“你们在这干什么?”
林砚,平时不怎么愿意与人交往,笔记本中密密麻麻的字迹无不都是哲学书籍的批注。她左手腕的机械表滴答作响,指针永远比正常时间快三分钟 ——像在和什么赛跑一般。若非陈楫拜托她查找资料,二人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有关联。
“嘿,快看快看!” 赵明野从林砚身后探出头,粗框眼镜滑到鼻尖,拍了拍林砚的肩膀。“我的磁场检测仪出现剧烈波动,频率快和紫外线一个量级了。”
赵明野与谁都很自来熟,微胖的身材与其“科学狂人”的绰号格格不入,是一个平常爱开玩笑,在真理观上坚决主张“数据即真理”的怪人。
“呦,这不是新来的转学生吗?你怎么也来了。”赵明野又看向一旁一声不吭经过的苏微。苏微似乎没反应过来,被人叫住后愣在了原地,然后缓缓答道:“我有名字,叫苏微。”
苏微站在阴影里,浅灰色风衣下摆扫过地面,发尾的银白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啊,抱歉,抱歉……”赵明野赶忙道歉。
陈楫并未太关注林砚那块,只是一味地摆弄手中的两枚青铜齿轮,两瓣齿轮的纹路拼合后,隐约组成了一个“囚”字的古篆。霎时间,掌心的齿轮突然炸开金芒,纹路里淌出的光流像活蛇,在他的手背上游走。
“卧槽!”秦秸吓得后退半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陈楫也被吓得不轻,快速甩动右臂,却怎么也无法将这道光芒甩离。
齿轮的金光突然暴涨。陈楫感到掌心传来巨大的吸力,周围的物体开始扭曲:缺腿的塑料模特转向他们,玻璃瓶里的液体逆流而上,秦秸背包上的笑脸徽章逐个炸开,纸林砚的机械表也开始倒转。
“喂,喂,这是要去哪啊?!” 秦秸拽着陈楫的胳膊,圆脸颊上的创可贴被冷汗浸湿,“我明天还要给奶奶送药 —— ”
陈楫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扯自己的手腕。不是外力,是种看不见的丝线,一头拴着他的齿轮,一头缠着秦秸的指尖、林砚的笔记本、赵明野口袋里的画,甚至苏微的怀表。这感觉很熟悉,像去年暴雨夜,他伸手去抓挚友时,指尖掠过的那缕风。
“抓紧!”他吼着抓住秦秸的胳膊,手凉得像浸在冰水里。
失重感猛地攫住四人。
宛如石头被抛入湖中,在一阵波澜后世界又重回了寂静,夕阳依旧无限好,世界仍是世界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