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的彼端是一个古朴的石质圆形广场，地面铺着饱经风霜的大理石板，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裂纹，仿佛承载了千年的智慧与疑问。
阳光从高不可测的穹顶洒下，投射出长长的影子，在地面上交织成一张光影的网，笼罩着一切。
陈楫感受着周遭的空气，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土和青苔混合的气味，周围矗立着五根粗犷的多立克式石柱，每根柱子后都隐约可见一道紧闭的石门，门上刻着模糊的古希腊文，仿佛在低语着未知的秘密。
广场中央正端坐着一个老人，穿着简朴的白色托加长袍，长袍边缘因岁月的侵蚀而微微泛黄。他花白的胡须垂到胸前，眼神温和却深邃，透露出一种洞察人心的锐利。听到五人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慈祥却略带狡黠的笑容，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到来，在此处等候多时。
“欢迎，年轻人们，吾乃苏格拉底。”老人的声音平静而富有磁性，“你们刚刚经历了一场与自我的对话，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更有趣的问题吧。或许，这将是你们真正开始认识自己的时刻。”
五人警惕地停下脚步，看向双方的眼神中透露出不安。他们刚刚从镜像的牢笼中脱身，还没有多喘一口气，又落入到另一个谜题中。
陈楫率先上前发问，试图掌控主导权，他的语气坚定却带着一丝谨慎：“您也是这个试炼的一部分吗？我们已经证明了互相帮助的力量。”
“试炼？”苏格拉底轻笑一声，站起身来，“这取决于你如何定义试炼。告诉我，你们刚才打破镜像，是否以为自己找到了正确答案？是否相信，通过质疑他人，你们就征服了自我？”
林砚推了推眼镜，声音中带着她一贯的冷静：“我们确实解决了那些内在冲突，镜像的逻辑早已被我们消解了。”
“解决了问题？哈哈哈哈——多么自信的宣告，多么可笑的暴论。”苏格拉底缓步走近，目光逐一扫过他们，每一个眼神都像一枚无形的针，刺入心灵的隐秘角落，“那么，从你开始吧，陈楫。你成功自己脱离了困境，并帮助所有人质疑镜像的逻辑，这很出色。但我想问，你自己的逻辑又是什么？它经得起同样的审视吗？”
这说的是人话吗？陈楫微微一愣：“什么意思？我只是引导他们看到了矛盾。”
“你告诉秦秸，让所有人开心是不可能的任务，因此这不是他的责任。”苏格拉底的声音不紧不慢，如层层剥开的果实，抽丝剥茧，直到露出核心，“但你在帮助大家的时候，不是也试图让所有人都获得解脱吗？这难道不是同样不可能的任务？如果快乐无法普适，为什么‘解脱’就能？你的动机是基于纯粹的理性，还是夹杂着你不愿承认的情感？”
陈楫反驳道：“你的话有漏洞，你将对“所有人”的定义限定在了我们五个人当中，我能力有限，确实没法‘解脱’所有人，但并不代表我不可以‘解脱’我们五人。”
苏格拉底微微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却立刻转为探询的锋芒：“啊，有趣，有趣的反驳，陈楫。但如果你承认能力有限，为什么确信这五人就是你能力的极限？如果其中一人的‘解脱’依赖于更广阔的世界，你的有限努力岂不是仍旧注定失败？再说，这个‘我们五人’的界限，又是谁划定的？是理性，还是情感的偏好？”
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陈楫张开嘴，试图反驳，但话语卡在喉咙里。他感觉到一种奇特的压迫感——不是威胁，而是逻辑的无情力量，让他第一次质疑自己的立足点。“我……我只是想帮助他们，因为我不忍心看到他们痛苦。”
“啊，不忍心。”苏格拉底点点头，“如果是情感驱动，那你的理性判断岂不是被情感遮蔽了？如果是理性，你又凭什么确信自己的理性没有盲点？毕竟，你帮助他人时如此睿智，却在面对自己时，需要镜像来提醒。”
赵明野忍不住插话：“等等，帮助别人有什么错？我们通过承认无知，推翻了那些虚假的镜像。”
苏格拉底转向他：“当然没有错，赵明野。你刚才说真正的科学精神是承认无知，这很好。但既然你承认无知，你又凭什么确信自己对‘科学精神’的理解是正确的？如果你的理解基于经验，那些经验本身岂不是也可能出错？”
赵明野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推了推眼镜，试图用逻辑反击：“经验可以通过验证来修正，这就是科学的本质。”
“验证？”苏格拉底温和地笑了笑，却步步紧逼，“但验证需要标准，而标准又需要什么验证？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知识，你的‘承认无知’岂不是另一种自负？”
广场上的微风加剧，卷起一丝尘土，秦秸不安地握紧拳头，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刚才镜像带来的余悸：“你这么说，不就是在否定一切吗？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出来的……”
“我没有否定任何东西，亲爱的秦秸。”苏格拉底看向他，声音柔和得像一位长者，“我只是在问，你总是把快乐挂在嘴边，那么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吗？它是你内在的，还是外在强加的？”
“快乐就是……”秦秸开始回答，但话到嘴边又犹豫了，脑海中闪过母亲的笑容，“就是那种温暖的感觉，不需要为别人而强求。”
“温暖的感觉？”苏格拉底追问，逻辑如丝线般缠绕，“但如果这种感觉源于你的情感，而情感如你所见，能被镜像扭曲，你又如何确定它不是幻觉？说不定，真正的快乐恰恰来自于为他人承担责任——这岂不是回到了你最初的困境？”
苏微忽然开口，她的语气平静：“您是想说，我们之前的推理都是建立在不可靠的沙土之上的？”
“我没有说对或错，苏微。”苏格拉底走到她面前，目光如镜子般反射出她的不安，“我想问的是——你选择了自己的道路，拒绝了别人的使命。但你如何确定这个‘自己’不是幻觉？你如何知道你想写故事的愿望，不是受到了某种你没有觉察到的外在影响？如果影响无处不在，你的‘自由选择’和‘被迫接受使命’，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苏微的脸色变得苍白，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那里藏着答案，却只看到黢黑的影子，一种深深的疲惫涌上心头。她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股逻辑浪潮的拍打。
林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您是想说，我们根本不了解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基于未知的假设？”
“这是个好问题，林砚。”苏格拉底点头赞许，“你刚才接受了情感的合理性，认为这是更高层次的理性。但我想问——你真的理解自己的情感吗？你确定自己的眼泪来自对不公正的反应，而不是来自其他你没有觉察到的动机？如果理性无法完全把握情感，你的‘更高层次’岂不是另一种自欺？”
五人面面相觑，一种深深的不安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广场的石板似乎在悄然颤动，空气中回荡着低沉的回音。
苏格拉底环视他们，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宣言：“更重要的是，你们互相帮助，看起来是建立在信任互相的基础上，但如果每个人都不了解自己，你们又谈何信任彼此？你们的互助，会不会只是盲人引导盲人，最终陷入更大的迷雾？”
就在此时，广场开始轻微地震动，那五根石柱上开始浮现出发光的文字——每根柱子对应一个人的名字，似乎在邀请他们进入更深的对话。
“看起来，”苏格拉底微笑着，眼中闪烁着哲学家的狡黠光芒，“我们的对话才刚刚开始。”
“准备好面对真正的自己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