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圆眼张开一条缝再迅速闭上,黑色蝶翼震颤不休。
片刻,又张开一条同样细窄的缝,试探着那白光,确认真的消退了,这才缓缓睁开双眸。
头刚刚一抬,还不等感慨,天边又毫无征兆地生出一个白点,又飞快地向地面砸落。
哇,怎么又来。
头猛地低回去,紧紧的埋在厚软的肉垫中间,耳朵上的白点、“唰”一下,扣住额头的毛毛。
它自信此刻没有任何一丝狡猾的光能溜进来。
然而,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既没有极亮的、吞噬世界的闪光,也没有可怕的震颤与巨响。
它很疑惑。鼻翼努力地屏息。
鉴于刚刚那白点的反复无常的劣迹,它还是没啥勇气抬头。
怎么办呢,怎么才能知道真的没事了捏?
宽厚的左爪适时地、犹豫地支起,纹金边的臂膀弯曲出一个稳妥的角度,搭出一个结实可靠的棚。耳朵还是紧贴脑袋,纹丝不动。湿漉漉的、无助的小眼睛从爪下盼了出去。
咦,白点点呢?
脑袋狐疑地仰起,左爪还是搭在上面,脖颈形成一个倔强的弧度,举目远眺。
它谨慎地扫过左侧的树梢,没有,放下爪,抬起后腿转身一滚,面向右边再审视一圈,湛蓝,澄澈,唯余阳光。
还是没有。
呼~那白点点应该是真没有了。
诶呀,真是的,什么玩意儿竟敢惊吓本王,等本王吃饱了定要你好看,哼~
威严哼出一团细不可见的热气,脊背也随之松弛下来。
尾巴浸泡了怒气,左右猛抽两下空气,“咻咻”,多少纾解了几分烦闷。
它欺负了下空气感觉心情好了些,尾巴带着点胜利的余韵垂在腿后,尾巴尖灵巧地勾起。
虽然是彻头彻尾失败的一晚,但实实在在是累坏了呢,得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希望下次有好运气吧。
去本王的哪座寝宫呢,算了算了,都远在天边,伟大荣光也要适当收起,体验一下民情,今天就在这露宿好了。
扒了扒树叶子,挑剔地丢了丢小石子,不需要怎么装饰就是一个很棒的床,要舒适有温度,要坚固也有温度......
吼,好烦啊。
它愠怒地盯着升起来的嚣张太阳,似是想用眼神将其打落。但是很快它就意识到这有多蠢,太阳毫发无伤,它的眼睛却难受的紧。
呼噜,呼噜,它更加生气了,胸腹一鼓一鼓的“呼噜”,满腔怒火在燃烧。
“嗤啦!”“唰啦!”“扑簌簌!”
双爪残影连连翻飞,它的床只在几个心跳间,就被无辜地肢解了。
床铺的残骸四处飞溅,针状的叶子打着旋儿翻滚落下。
绿色的微雪笼罩,片片残蝶,无声地飘舞。
它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在它意识到这个行为蠢的不行之后。
渐渐冷静下来的它、站在满地狼藉前不知所措,这哪还有之前床铺的影子。它垂着脑袋懊恼地站着,眼神眼神纯真又茫然,大概是希望它的床能自己恢复如初。
事实证明不能。
它现在不得不考虑把它的床再捡回来这件事,算了,这事想想就很蠢。但是它眼皮沉重,是真的有点困了。
好吧,蠢就蠢了。
一脸丧气的它重新动作,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打算重新把它的床揉把揉把、推推拢拢,给拼起来。
就它刚抬爪的这一刻,爪垫离地尚不足半寸,一声浑厚的吼声从远处盖过来。
它惊了,悬在半空的爪子甚至忘了放下。
这谁啊,在它的领地里这般猖狂?
而它爪都没放下就又是一声,比刚才那声还要响。
可恶,这是纯纯的挑衅!不知死活!
“吼!”它发出属于它极具穿透力的咆哮,惊起无数飞鸟。这声音又沉又响亮,只要响起,无论是狡兔还是孤狼,必定闻声惊惶,夹尾鼠窜,无兽敢掠其锋芒!
可惜,它遇上了二般动物,对面同样以浑厚的咆哮回敬过来。
可恶,还敢还嘴?定要你好看!
它可谓恼极了,本来想睡觉没睡成就很气,现在居然还有不知天高地厚、主动送上门来寻死的敢挑衅,要是不把对面蠢货的脖子当场拧断,它就不做这个王了!
虽然怒火仿佛烧穿胸口,滚烫的热血几乎要从每一个毛孔喷薄而出,但是它的动作截然相反。
它不仅没有做后续回应,在嗓门上一较高下,还悄然放轻了每一步落下的节奏,压低了本就接近地面的身形,脖子前伸,肩膀下沉,整个轮廓几乎消融在灌木丛的阴影里,甚至还往斜向跑,任由对面跟个发了疯的笨牛一样、大吼大叫的过来。
因为它知道,王不是靠吼当上的。
所以它打算绕开正面冲突,找个位置先观察一下,评估一下对面战力。
它踩着最标准的轻盈大猫步,肌肉的律动蕴含着精准的力量感,穿梭于杂草与枝叶之间,仿若蜻蜓点水。
除了风吹草动,再无多余的声息。
一边听着抓狂的吼叫,一边默默估计距离,它怒,但它不急。
觉得差不多了,它选了一处枝丫盘结、藤蔓缠绕、枯叶厚积的杂乱灌木,四肢一屈,身体的曲线紧贴地面,下巴几与地面贴合,双目炯炯,透过重重障碍,静待对方的愚蠢身影露面。
凭借经验的推断果然不错,对面果真在此露头,只是......
好圆润啊。
一个毛茸茸,圆滚滚,或者说胖乎乎的大家伙正快步走来。
那大家伙双目赤红,呼气急促、粗重,脚步凌乱而急切,遇到密集的、枝条横斜的灌木竟然也不寻空子,直楞楞地闯。
蓬松粗硬的棕毛尖端居然带着一点奇怪的黄色,有种莫名的神异,点缀衬着那焦躁的姿态更显怪诞。
最让它疑惑的还不止这些,而是这个圆滚滚怎么格外的圆?
之前它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圆润润,要是天寒地冻的时候遇见,那直接捉住开炫了,足够它饱餐数日、心满意足地做无数个好梦了。但是眼前这只真的好圆。
胖大的轮廓几乎顶得上两个它那么宽,又足足高过它一头有余!
不对劲,先观察一下。
它决定观望,屏息凝神伏在叶堆里,仔细看看这只圆滚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哇,什么情况?
它起身一个纵跃往树后躲去,带起一蓬纷扬的落叶与尘土,惊疑不定地露出小半只眼睛,看向圆滚滚。
棕毛圆球竟然毫不减速,径直朝它冲来,四肢飞快扒着地。
泥土翻飞、草屑四溅。
诶不是,为什么圆滚滚能发现它?风向和隐蔽都没出问题呀,为什么这就被发现了?
不理解,十分的不理解。
但是再不理解也没有用,圆滚滚一直在后面追撵着它,不知道是不是想咬它尾巴。
它左躲右闪,反复横跳,尽显对这片地界的一草一木、一沟一坎的熟稔。毕竟丛林是属于它的战场,轻易休想追到它。
但是这么一直跑也不是个事啊,它一直跑,后面一直追,它已经开始喘气了,后面圆滚滚倒是一直在喘,口沫喷溅,但喘气声就没变大过,这么跑下去,就算不被咬着屁股,等会儿想还手都没力气。
心念一定,就是现在。
它看准跑动路径旁一棵树,蹬地踏起的瞬间,身躯扭转,打横甩过半圈,落地的刹那又毫不停顿地接一个横滚翻,向着侧方翻滚开去,将自己的身影完全楔藏在树后。
那圆滚滚也不傻,不会一头撞树上把自己撞个天旋地转。
于是,一只金色的矫健毛茸茸和一只棕色的蠢笨圆滚滚,绕着一棵如同裁判般的树干,展开了一场新的追逐游戏。
你左我左,你右我右,全神投入,配合默契地跳着一曲凶险的死亡圆舞曲。
当然,作为当事者,它很认真地在审视对手,观察每一个转向的延迟。既然它逃不脱层死缠烂打,那就痛快打一架。
既然要一决生死,那就要想尽办法一击即中弄死对手,绝不给任何翻身的喘息机会。
它的战斗经验可很是不俗,几番迂回下来,敏锐地发现对面即使已经疯狂的在跳跃,疯狂地左冲右突,仍然不能掩盖对面转向时的笨重迟缓。
切,那不就很简单了嘛。
它顿了一下身形,脚步骤然放慢半拍。对面果然又一次急吼吼地扑上来。
它故意往左一个小跳,动作轻巧迅捷。对面急促地跟着转向,重心因惯性微微倾斜。
它瞬间一个将身躯压得极低的矮身,脖颈顺势摆动,紧接着,身体向右猛地腾起舒展,在空中拉成一道流利的金弧,再在半空一扭腰。
砰!
它沉重地撞上对面肉山般的侧身,爪子狠狠刺入结实的皮毛,紧紧扣住,深深钉在底下坚韧的皮肉上,后腿稳稳跺落,跺下的每一步稳稳扎根,仿佛能撼动大地。
乘胜追击,一鼓作气!
深吸一口气,它臂膀与肩背的肌肉鼓胀,无视身下的反抗与嘶嚎,死死将其挣扎的势头镇在飞扬的尘土中。
寒光闪闪的尖牙,一口含住其粗壮的脖颈,上下颌深深用力闭合,切入皮肉。
此刻,它从头到脚,从左到右的肌肉块无不绷紧隆起,如同山峦般连绵起伏。用自己的体重和力量压住、碾磨着身下的反抗动作。
眼见其还在不甘心地剧烈扭动、挣扎,它毫不松懈,左爪伸展、压下,肉垫重重摁住身下的头颅,配合自己的深牙齿,同时向两个方向发力。
一点点向左掰,感受着骨骼连接的韧度,一点点,一点点......
“咔吧。”
它身下的肉山彻底的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