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闪烁不定的琥珀色星星,滴溜溜地来回转动着。鼻翼用力的嗅闻。
首先,已知地面有一长串脚印,且不是自己的。其次,地上的大肉少了一大块,且周围散落有一些血块。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
肉肉长腿跑了!
呸,想想就不可能。
颓然倒地的它,全身软绵绵地看看面前的大肉,四只爪子无助地摊开,侧过身,灵魂出窍般看向另一边,目光呆滞,脑袋空空。
本来明明不想吃的,本来明明只想吃一顿的,怎么会这样呢......
不对!
猛地一个激灵,低头一看,它爪爪还软软地搭在肚皮上,轻轻地用爪尖那块、最柔软的肉垫蹭呀蹭。
而肚子已经明显不鼓了。
它眼睛紧盯着肚皮,脑袋微微抬起,身体不自觉的紧绷。
肚皮竟然在肉眼可见的扁了下去!
随着肚皮轮廓渐渐塌陷,体内空落落的感觉渐渐升腾,比之前要来的更加汹涌澎湃。一股比之前汹涌十倍、狂暴百倍的饥饿感,像无数只尖牙利爪的小虫,疯狂地啃噬、撕扯。
眼眸彻底瞪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每一个细微的眼神变化写满了不可思议。仿佛目睹了太阳从河里升起,河水向山巅倒流!
大猫的脑袋瓜儿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是随即,它已完全被饥饿大浪完全淹没了,思维被巨大旋涡吞噬。
在猩红眸子的注视下,狰狞的深渊无情吞没接触的一切。
不过,所有的风暴都难以持续太久。
很快,不知道是不是走流程,还是说吃饱了都喜欢发呆,它又愣愣地一屁股坐了回去,保持着一种介于思考与放空之间的呆滞状态。
有所不同的是,它没有做别的动作,不四处张望,不甩尾巴,就连耳朵都凝固不动,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盯住自己肚皮。
那副认真、严肃、沉浸的姿态,看上去很像是在忏悔,它俨然一脸凝重。
外表有多严肃,内里就有多迷茫。
实际上它超乎寻常的认真,认真的在审视肚肚,研究为什么肚肚今天这么奇怪。太不讲道理了。
就是场“学术研究”,最终研究了个寂寞。大眼睛眨巴眨巴,除了看见肚皮上蓬松的毛发微微起伏,别的什么名堂也看不出。
就在它对着肚皮苦思冥想毫无所获的时候。
它的肚子这次以更快的速度瘪下去,像被扎了个洞、放气的皮球。
不过它这次可稍微开窍了一点点。
不等饥饿感咆哮着往上涌,它一张嘴就决绝的开始咬肉,“啊呜”就是一大口。它要把肚子像吹气一样再吹起来。
于是接下来就是这样的。
肚子一瘪,它就吃,肚子一鼓,它就停;肚子再瘪,它再吃,肚子再鼓,它再停。
可这样的拉锯战是有极限的,肉总共就这么多,经不起这般反复玩弄。
一具昔日雄伟壮硕的躯体逐渐只剩骨架,死寂而恐怖。皮毛凌乱地散落一地,强健的肌肉不知所踪。
它不得不停下了,纵然肚子仍然在回缩,涛涛的饥饿感比之潮水更为汹涌澎湃。
倒也不是一点没有吃的了。深色的内脏,静静地摊在那里。在染红的眼睛里,被粉刷的无比诱惑。
之所以不吃,正是因为那无比的诱惑。
为什么自己那么想将其吃掉?
只是滚滚而来的饥饿感真是太可怕了,仿佛想将自己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地溶解、消化、消解、溶解掉。
它最终还是吃了。
相对小山一样的血肉而言,内脏其实并不多。而它吞咽的也是极快,每一口都几近喉咙的扩张极限,但只一味地往下吞咽,吞咽。
不知道是第几口的时候,牙齿似乎“嘎嘣”一声,咬到了个硬硬的玩意儿。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也一咕嘟吞了。
之后,就在它顺势低头,涎水还挂在嘴角,准备再吃下一块的时候,饥饿感悄然消散。
等它后知后觉的眨巴了几下眼睛。肥美的内脏基本全装肚里了。
那痛苦的几近发狂的饥饿感远去,它的心情总算如风吹云散。
尾巴像通了电似的欢快晃动,开心的打扫地上的叶片,帮助大地母亲展露真容,不再是之前无精打采。双眼缓缓眯成缝,轻轻兜住天边绛紫的云霞。
天是那么蓝,地是那么广。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令它心安,它之前从来没有觉得世界如此美好,如此令它沉醉。
身体跟随心情一起荡漾。
一只前爪扬起成柔软的蛇形曲线,展开胸前蓬松的白色绒毯,后爪朝天虚踩,左右扭腰摆臀,脊背舒服地贴地上凸起的石头,活似一条搁浅的鱼在扑腾。
“呼哧呼哧……”
这样是不是有点傻里傻气的,良久后它突然意识到。
高兴扬起的前爪陡然失去支撑,“啪嗒”一下砸回地面,两后爪规规矩矩地收回肚子下面压好,像淑女一样的并拢,优雅的姿态重新上身。
嗯,它已经是大个子了,不能再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了,需要更加的霸气一些才行。
比如。
“嗷~”
咳咳。
唔,喉咙有点痒痒。
“咔。咔。”它试图清清嗓子。
嘶,不行,喉咙开始有种火撩起来的感觉。
它赶紧咔嚓两块冰碴子,希望能缓解一二。
事不遂它愿,或者说一天下来就没顺过。
火辣辣的感觉一路从嘴唇出发,沿脊椎窜到尾尖,没等它反应过来,一路又从躯干炙烤到爪垫。
周身的景物看上去像水波一样扭曲晃动。
一般被火烧着的家伙会怎么做呢?
所有生灵都知道。
找水往里跳。
它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虽然它一直习惯沿河边走的,但是为了不吓到可爱的美餐,它总离河边保持有一定距离。
当然它现在是后悔的。
风从虎。它裹挟着狂暴气流笔直撞向河滩。
短短的几步路程,似乎火焰已经蔓延到体表,赤红的毛发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成液体。毛发遮掩下的皮肤也隐约有裂纹。
好在下一秒,滔天的凶焰就整个砸入河水,“噗通”一声,巨大的水花冲天而起。“嗤啦”声伴随着大片翻滚的白色水雾蒸腾开来。
掀飞一系列无知的小鸟。
不过,它可没空搭理那些落汤鸡,它正秉着一口气努力向下钻。四肢齐动刨水,让它在水里的速度并不慢。
可能别的生物会认为这水冰凉刺骨,但对于现在的它来说,还不够劲。
缓慢的流水速度让它并不满足,挥动四肢以闹海的架势翻搅河水,搅得水里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咕噜噜……”
渐渐它脑袋浮出了水面,不浮不行,主要是一口气憋不了太久,索性就脑袋浮出来吐泡泡。
随着冰凉的河水持续冲刷,毛皮上的红意慢慢消弭,随时要裂开的灼痛感退守体内。
它折腾累了,笨拙地划着水,上岸抖开贴身的毛衣,寻一处深浅合适的地方趴下,留胸腹继续泡水里。
“呼……”头搁在凉爽的鹅卵石上。
毕竟游泳好累的说。
它静静趴着,享受难得的清凉。
许是那些鸡从汤里又爬了出来,准备回家睡觉了,这边“叽叽”那边“喳喳”,清脆的叫声不断在空谷回响,层层荡开。
听着这夜晚的序曲,它这多灾多难的一天也已抵达尾声,纵然它还是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最后它没事,这就够了。
一天天下来老想那么多干什么,最重要的是自己开心,不是吗?
尾巴重重一拍水面,甩开一串晶莹的水滴。它起身迈步,任由身后水滴飞溅。
它走了,也不是完全走,找了个不远的地方继续猫着,看看有没有幸运的小可爱来送餐。
斗转星移。湿润的毛发在晚风里慢慢变干。星子在深蓝天幕悄然浮现。
“那边。”半梦半醒间,似有声音在呼唤,轻轻拂过它的耳畔。它熟悉这个声音,半抬睡眼,寻声望去。
嚯,它瞬间不困了,眼眸在黑暗中亮起精光,四肢灌满力气,洗刷掉刚睡醒的无力感。
哪边?
耳朵捕捉到一个方向。鼻子说,对。
目标出现,目标锁定!
身体紧绷、后缩,蓄满力量。接着,背脊骤然反弓。
似有闪电劈开大地,穿透丛林,刺破夜空,短暂而惊心,无声却动魄。
呼唤的声音指引完后就消失,它歪头含住一条流逝的生命,心中有所明悟;
它要去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