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案的制造者,河边的凶神,青草的守护者,它正笨拙地在一棵老树根旁忙碌着。它在找一块最柔软、最隐蔽的小窝。
没错,它又准备睡觉了。
一副脚步悠悠,气息缓缓的样子,加上它只有早晨和傍晚才会勉强起来活动,老奶奶出来遛弯大抵也就如此吧。
哈~欠。
一个绵长又满足的哈欠,圆圆的脸颊都胀起来,眼睛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睡觉觉,哦,不对,应该是吃饱饭再睡觉觉。
嗯,这可是个伟大的生活哲理。
爪爪扒拉落叶,挑走会令它硌得难受的碎石块,像最挑剔的小公主整理她的羽绒枕头。
它歪着头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不知道为什么哦,总感觉前爪好像长圆了一圈,是错觉吗?
满心的好奇下,肉乎乎的爪爪提起,搁在自己同样圆乎乎的脸颊上。
它提起爪爪,搁自己脸上比了一下。
唔,爪爪是胖了诶。
爪心朝天翻过来,圆溜溜的眼睛凑上去,鼻尖几乎要碰到爪心了。它使劲地眯起一只眼,又睁得老大,仿佛这样就能看穿爪爪突然长胖的秘密。
毕竟它可太想长胖了,一个毛茸茸的巨大圆球,威风凛凛的一看就很有强者气息!
好,决定了,它明天干饭的时候一定要多奖励自己一口!奖励爪子这么争气!
头郑重地点一点,觉得这个决定非常英明。
它刚放下爪,又似乎想起什么。
说起来,它最近逮肉肉好容易啊,那些肉肉都感觉没什么力气的样子,追起来一点都不费力呢。
嗯,是为什么呢?
唔,脑袋好痒。
哎,算了算了,脑子还是继续收好吧,千万不能坏了。
晃晃毛茸茸的脑袋,腮帮子上的肉都颤了颤。甩开不多的、轻飘飘的思绪,它继续收拾小窝。
清晨时分。
湿润的雾气,轻轻盖在沉睡的森林和它的床铺上。
“呜嗯…”
它照例哼哼唧唧地赖了会儿床。
过了好一会儿,圆滚滚的身子才磨磨蹭蹭地开始蠕动。
一只爪子先伸出,在空中茫然地划拉了几下,仿佛在探测今天的空气是否适合起床。接着,一个夸张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哈欠让它整个脸都舒展开来。
终于重新踏上征程。
虽然说是征程,但它的脚步如同在飘,依然还是老奶奶遛弯的步子,神情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睫毛上似乎还挂着一星儿梦的碎片,眼神朦胧而迷离,有一种马上就会倒地不起的感觉。
穿林过溪,水足饭饱,日头渐高。
它眼前的林子越来越稀疏,遮天蔽日的老朋友们疏落起来,即将止步于此。
一颗圆乎乎,毛茸茸的大脑袋小心翼翼,极其缓慢地从树干后一点点探出,竖起圆圆的耳朵,左顾右盼之间流露的全是警惕。胡子都紧张得根根分明。
没办法,它不能不警惕,因为它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地形!
地面一马平川,没有笔直的大树,没有杂乱的小树,甚至连高点的草都没有!
这光秃秃的感觉让它浑身不自在,感觉每一根毛毛都暴露在了陌生的、危险的天光之下,让心底发毛。
踟蹰着,爪子不安地扒拉着脚下的泥土,爪尖抠进去,又很快缩回来。
它驻足往远处眺望了一下方向,是这边没错?嗯,感觉是这边没错。
好,那就不能怂。
尾巴绷得树枝一样直。鼓起勇气,壮起胆子,它硬狠狠的向前踩了几步,每一步都重重的。
只是眼光刚在侧前方不经意的扫过,唰的一下,本能发动,它就又消失在林中。留下身后微微晃动的叶子。
因为不远处,在那片空旷的边缘,有一种非常非常恐怖的生物。
有多恐怖呢?
那生物四肢修长,高高大大,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肉食者气味,最重要的是——那生物竟然能够长时间地站着!
身上散发着一种混合着汗味、尘土味以及极其浓烈的肉食者气味。味道带着明显的威胁,让它的脊背忍不住一阵发紧。
毛茸茸的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树干后面,感受着树干熟悉的、凹凸不平的质感带来的一点点安全感。
它自认为力量已经很强了,但平时都是用四条腿稳稳当当地走路的,用后两条腿站一会儿就累的不行,头晕眼花的。
更别说它偷偷观察后,见那些生物基本没有落单的。
对面本身已经如此恐怖了,爪心都在冒汗。它再低头看看地面,这可怜兮兮的矮草就堪堪没过爪子。
呜,这让人家很没安全感啊,呜呜,它一过去肯定会被发现的啦!
怎么办怎么办,要直接冲吗?
不行,看来这个时候只能依靠它珍贵无比、聪明绝顶的脑瓜子了。
倏地,它眼神一下变得严肃,懵懂、警惕、甚至是小小的害怕都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晶般的清澈和冷静。
「脑子上线中」
脑子上线的第一时间,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带着点无可奈何的表情在毛茸茸的大猫脸上闪过。
此时它的眼神和往日完全不同,往日除了捕猎时锐利一点,其余时间总是清澈的懵懂。而现在,眼眸却像打磨过的琥珀,剔透无暇,深不见底,流转着一种洞穿世事的睿哲光彩。可能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不过如此了。
脑子毕竟是脑子,一点没有直接冲过去的愚蠢想法。
平静如水的眸光,从那恐怖生物身上掠过,丝毫不曾犹豫,转头就走,毫无拖泥带水。
步伐也与往日懒散的模样大为不同。脚步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节奏不松散也不紧凑,动作不迟缓也不轻快,都是那么的刚刚好。
然而脑子发现自己还是失算了。
绕过稀少低矮的灰盒子后,走了很远的距离。本以为避开了所有麻烦。
但它面前的远处,却是比那片光秃秃的空地更具视觉冲击力。成片高大的,连绵不绝的阴影。灰扑扑、棱角分明的巨大方块密密麻麻地堆砌在一起,远远的看去是直冲云霄,气势磅礴,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其中不时还有闪烁着冷硬光泽、发出轰隆隆巨吼的怪兽咆哮着进出。
郁闷的石头塞在胸口,它没好气地顶一下旁边无辜的树。它继续转身,坚决百倍、毫不迟疑的重新钻进它熟悉无比的国度。
途中顺便带走一只肥硕的幸运儿。
随时间的推移,身后的可怕景象被层层叠叠的绿色帷幔遮蔽起来,远处的各类声音逐渐躁动。不做过多理会,它在国度中穿行,国度自然会掩护它。
当太阳挂在树杈上时,身形已经悄然来到它的王国边境。国度外一溜歪歪扭扭的矮石头堆。稍微感受一下,应该就是这个方向。
既然如此,毛球一下融化了,毫无形象地摊开在树根旁。
「脑子已下线」
“呼~” 一个小小的气泡音,伴随着长长的吐息,飘散在暖融融的夕照里。
它和脑子一起愉快的打了个盹。
可能是因为靠近恐怖生物的地盘,这边林子里啥也没有,恼人的小飞虫似乎集体搬家了,一觉下来还是蛮香的。
唔,当然也没什么吃的。
眸中金光悄悄收敛。
借着撑大懒腰的功夫,它耳朵迎风抖了一抖,网罗四面八方的细微动静,没有它期待的。
唔,就只吃了个点心,睡一觉下来也肚肚空的差不多了。
爪子原地刨着,松软的泥土被翻出小小的沟壑。
一眼不死心地瞟前面的空地,就这么放弃……总觉得爪爪们跑的路都白费了。爪爪们肯定会抱怨的!
一眼又望后面的丛林,但是咱何必在这荒凉的边缘挨饿?
肚肚咕噜噜地撺掇爪爪。
在此命运抉择的关键时刻,冥冥中的指点又出现了,这次既清晰得如同耳语,令人信服。
那声音告诉它,你凡往前的,必有食物予你。
前爪像被无形的线猛地提了一下,正拔腿要往回溜的步子硬生生顿在半空,带起一小片枯叶翻滚。紧接着,爪爪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果决,毫不犹豫地原地转了个弯。
目光忧郁的看向雄心勃勃往前迈的爪爪,那叫一个恨其不争呐。
你说你,怎么这么好骗呢。
既然爪爪都走了,它还能在原地等着喂蚊子嘛?
步子迈开,拖拖拉拉地跟上自己那过于积极的爪爪们。毛茸茸的尾巴梢儿在身后沮丧地拖出扫帚痕。
于是,夜黑风高,一道魅影,悄无声息地滑出了张牙舞爪的丛林。
几间方方正正、黑洞洞的小石头堆沉睡在前面,一圈用削尖的木棍扎成的看起来细胳膊细腿、甚至有些摇摇晃晃的低矮“灌木”,尽责地环绕在它们周围。
在夜幕下,低矮的“灌木”单薄脆弱,却又带着一股认真劲儿牢牢站定,板着木头脸。哪怕凶神正挨着路过,“灌木”也没颤抖一下,很是硬气。
它的鼻子就不硬气,直接被花花世界迷昏了,各种繁杂的气味,有的浓郁扑鼻,有的悠远飘渺,搅得它那灵敏的鼻子晕晕乎乎。脑袋瓜一时完全懵了,呆立在“灌木”的阴影下。
或许它需要一个防沉迷系统吧。
迷茫的圆眼睛努力地眨巴眨巴,目光毫无目的地四处游移,又茫然地落回自己沾了草屑的爪尖,正如它迷茫的心,彻底迷失在陌生的烟火气里。
不过还是有好心的,出来提醒它不要沉迷。
一只英勇的生物挺身而出,纤细的四肢撑起忠诚的意志。苗条的身材藏着赤胆忠心与沸腾的热血。
“汪,汪汪!”
震耳的咆哮似是阵前的通名,跳跃的身姿如同战前的热身,那身后的门户里是要守护的家园,面前的黑影中是来犯的强敌,好一派无所畏惧、寸土不让的勇者风范。
战士面对敌人从不退缩,哪怕敌人再强也会......
瞬间,黑影迫近。
“咔。”
一道忠勇的灵魂就此摆脱躯壳的束缚,回归天国。
而对此,并非所有羁绊都即刻消散。
坚硬的钢铁被沛然莫御的巨力扯得笔直,一个个环环相扣的圆都用尽全力,拼尽一切试图挽留那刚刚逝去的英灵。
直到突破极限。
“嘣。”的一声清脆而微弱。
钢铁之躯终究抵挡不了绝世的伟力,颓然散落,沉重地跌倒在地,无声地躺倒在尘埃中。眼睁睁地目送敌人从容拖走战士了无生息的肉身,然后渐渐冰冷而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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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厅内,墙壁上是整面的显示屏,显示屏划分为一块块不同的影像,屏幕下方是队列整齐的电脑。
不时有人进出,但大厅里除了键盘就是鼠标的声音,人与机器在肃静的氛围里,逐渐不分彼此。
而其中有掺杂这样的声音:
“报告。”
“请讲。”
“找到疑似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