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早看到的新闻入手如何?”他姑且这么提议着。
“我还没看,今早急着出门。”
“那上面提到过的社会学家分别对现今各教育阶段原住民与普通人进行的成绩抽样的对比结果你也没看?”
“没,这很重要吗?”
“从你的视角来看,身边的原住民恐怕只有我一个吧。确实,全国也只有0.1%的人患有该症状,堪堪140万人,全凑在一块也只够住满一个二级城市,媒体都懒得关注那里,无人驾驶、AI都是那里不能够碰瓷的存在,再怎么聚集在一起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弱势到连自己的生命的无法掌控的一群残废,是这么想的没错吧?”
“不,我没说过啊......”“你说了,简短的话语就是锋利的讽刺与蔑视。你确实说了。”
我听着他戏谑的口吻不免来气,扒拉几口饭菜,瞪着他那笑脸中藏起来的眼珠子。
“你要浪费时间在这种口舌之争吗?还有更好的话题可聊吧。”
“别生气,哈哈,”他心虚地塞了口饭菜,扬起手里的筷子像在圈定城池,“不过是在强调弱势群体的地位而已,但确实这与今天的议题相关。你觉得儿童要在几岁才记得事情?”
“七八岁?我那时刚搬来城市很不适应所以记得很清楚。”
“我倒是记性不好初中的人事物都忘得差不多了,不对,不是这种个人的感受,我们这么计算只是因为那个时刻发生了第一次值得我们深刻记住的事。”
“记载年份不也常用当时发生的大事件来代替吗,比如2001年是9.11,这我还是清楚的。”
“但记忆这事可不如你想像里那么不可靠,它们只是埋藏起来等待一个契机来让你想起来,不会真的消失。一般地认为能够提取童年最初记忆的年龄是3-4岁,远在上小学之前。”
“刚上幼儿园的年纪。”
“没错,刚上幼儿园,”他停顿片刻,“是理应接受教导的年纪,因为这时候才能够记住事情,学习才有其效果。”
“嗯......那与今天讲的话题有关系吗?”
“你还要说这种话到什么时候,被网络荼毒了吗,只有快速成效快的才能入你的法眼?”
“但你不是一直卡着进度不走说着废话吗......”
“咳咳咳,这都是铺垫,确实铺垫够了。因此根据以上对记忆的最早形成时间的了解,可以知道人对记忆的依赖程度与人的成长的正相关程度比我们想象的更多,这可以想象吧?”
“强调幼教吗?”
“算对,我是想说在越幼小的年纪,其所接触的时间比重越大。”
“绕到这来了,只换个说法有什么必要吗,把记忆、成长替换成时间。”
“这就是我真正想聊的话题啊,在时轮灾难的影响下,儿童教育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于是就从新闻开始聊起了。”
“我一直都想探讨对你们来说拥有了近乎三倍的时间究竟有多大的影响,毕竟我只是个原住民,我有记忆的时间里社会几乎没什么变化,只通过新闻和你的叙述也只能一知半解,始终了解不全。但是!儿童是种很单纯的生物,他们会忠实地反映周围的变化,无论原住民还是一般人,只要都是儿童都会被那异常的时间影响,作为时代的镜子照射出时代的模样。”
“......”我不能打断此时张口成句的他,这时的他说话的热情谁也浇不灭,我也不至于做那种失礼的事。
“我从身边孩子的样子便能看出来了,这绝不仅仅是时间变为三倍、寿命增长150年之类简简单单的改变,儿童之间玩耍的行为变得更加过激,不断报道出的儿童过失杀人和儿童因各种事故死亡的新闻,死亡率下降但死亡年龄比例却下降,犯罪率上升且多数动机轻率,法律要么迟迟颁布要么一朝三改,可以说社会变成了一堆投机主义者和愉快犯的天堂。”
我吃完饭,学着他先前的样子悄**地说:“跑题了哦,吃饭也快些哦。”
他偏着头斜视,然后唰的正过来用食指指着我,“这本来是你该关切的,我实际也体验不到那些混乱。”
“这么义正言辞?!”我诧异他这么快就反驳了回来。
“是的。我们原住民就是这么有底气,既然不知道你们多出来的时间里我们会遭受怎样的对待,那么我们的时间里我们就得有底气来震慑住那些觊觎我们的狡诈之徒。”
“我也位列其中?”
“你还不够狡诈吗,每次笔记都不记全就交给我。”“那不是因为本来就记不下来嘛。”“不接受反驳,你难道能在公交车上跟一个孱弱老头说让他坐你身上而不是让座吗?”“这是偷换概念,我并非不愿意记下那些知识点,只是确实记不了。”“说到底是懒。”“你不还是要抄我的笔记嘛,谁占据上位你不能忽视吧?”
“好好,接着说那话题......”
我斜眼看着他略微羞红的脸,盯着他直到他停下来面露不自在为止才放过了他。他也松了口气贱兮兮地提了提自己的领口,继续说道:
“总而言之,确实是越幼小越容易受灾难影响,只是要达到能够把这种影响外延的程度得要肉体年龄在7-8岁以上才行,现在是第三个冗日后的第7时段,大致三个月(阳历月)时间,也就是实际体验下有9个月时间,相差6个月、半年。你觉得这半年对他们来说是多长?”
“最多延长3个多月的时间?”
“对7-8岁或许是这样,但对3-4岁来说这半年等效于一年,也就是他们已经有了可以跳级的水平,被迫受限于低等的教育却已经有了更超前的意识,也就是早熟,他们所有人都经历着被迫早熟。”
“学校不会根据学力来调整教学吗?”
“短时间内绝对不会,首先虽然进度肯定可以比以前更快了,毕竟时间更多了,但我们不是也体验到了吗。由于多余的时间里无法记下笔记,为了巩固所学的知识,最后几天都会是复习与练习课,也因此我不会赶不上进度。所以这就产生了一个矛盾,教学的谨慎与学生学力的增长之间的矛盾,导致学生现在更多像背书机器,若是灾难持续的更久恐怕文科会迎来新生吧(笑)。”
“人肉存储器吗?哈哈,已经是了。”
“还没到那程度。先前疫情过后我们不是又学过一回吗,跟那次一样,毕竟现在都认为这灾难只会短期存在,都偏消极的处理灾难发生的并发事故,但这次我觉得只会长不会短,且不至于延长至我们的一生。”
“为什么这么认为?”
“直觉。”
“姑且赞同你吧。”
“假设灾难持续一个阳历年,那么现在的3-4岁就会相当于6-9岁,7-8岁就会相当于11-12岁,就会变得混乱至极的同时带来管理、教育等各方面的混乱。而原住民的数量却不足以在各地建造专属学校,只能够在家中学习或是在残疾人学校里就读。这就是原住民儿童的现状,灾难持续的越久,他们与周围人的学力就会拉开的越大,最后成为健康的残废。”
他好似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一番话,但又不像是真打抱不平,他果然还是在意自己的问题吗。
“......你没问题吗,对周围人隐瞒这事,父母什么的还是要相告吧。”
“我没有问题!”
我没想到龙为诚今天为数不多的真情流露是堪称愤怒的自我称述。龙为诚他忘我地锤向桌面站了起来,由不锈钢制成的桌子与盘子激烈地碰撞着,铿铿锵锵的声音在硕大的食堂里传响,霎时间所有人声都消失不见,他们全在此刻看向龙为诚这个制造响声的罪魁祸首。
龙为诚意识到这一点,缓缓地坐了下来,默默不语地解决剩下的饭菜。周围人便对他失去了兴趣,不再看向这里。
“当然不会有问题啦......我是天才对吧,在我是原住民的同时还有年级前一百名,高一有整整一千人对吧,处在前10%我已经足够优秀了对吧。”
他只是在自问自答,意图巩固自我同一性。
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导致我引爆了他的地雷,是父母吗......平常总是占据主导地位的他竟会主动把话语权拱手相让,难道只是提到父母这两字就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吗,就只是这样吗,就因为这样吗。
“你就是天才,没有丝毫怀疑的空间,可这与你父母无关!你这就连话题都进行不下去了吗!话说出口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意识到时,我就已经把这句话脱出口了。
龙为诚回过神来,重新唤起了一点精气神。
“儿童可能会因为对灾难的不同适应程度而产生不同程度的早熟,从而在一个实际年龄段分化出更多可能性,这会使以前的所谓神童更易出现,而弱智则更容易因为管理不善而使其划分其中。最后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办法恐怕只有混乱一途。”
“还有呢?”
“不止教育,法律对儿童生效的年份也会提前,刑事年龄也会提前到10岁左右,这又会牵涉出另一个问题,儿童的性同意年龄不会提前但是儿童性侵事件绝对会大幅增加。”
“还有。”
“最后会演变成精英主义盛行的时代,天赋论将会尤为盛行,在任何借助物质的学习手段都会大打折扣的情况下,只有大脑的记忆力足够可靠,这时记忆力与逻辑能力会是比动手能力更加重要的优先培养能力。人们的教育会更加趋于专一,对实物的关注会渐渐减少转而注视对人脑的开发,孩子们的爱好不会再花费大量时间,将只着眼于简短迅速的媒介吧,也就是网络上的直播、短视频一类的东西。孩子们便会更加偏好于网络上的极端言论,思想变得二极管,行为变得更为冲动,家长则会认为即便做错了事也有能够弥补的余地只会认为这是小打小闹于是助长了孩子们的嚣张气焰,即使途中失控有人死了也只会说成玩笑不放在心上,只有偏执疯狂留下来。”
“说完了?”
“其实我也不明白到底会变成什么样,一切只是猜测。但现在已经足够看清这事的危害了,这只能称作灾难。”
“那走吧,快要午休了。”
“最后我太激动了,其实还能够分析更多,下次再跟你讲吧。没什么要说的吗?”“原本是要说点自己的想法的,但被你那情绪影响了,但大抵也是认同你的,下次还继续这话题吗?”“下次就是老龄化的话题了吧,来个对应的。”“假的吧。”“假的,我不会提前那么多准备话题的。”
我们学校是寄宿制,虽然我们两个都是走读,但午休时还是要回寝室休息的。到了寝室门口跟龙为诚挥手告别,毕竟还是不同寝的。
结果龙为诚抓住了我的胳膊,似乎想在午休前再说几句话。
“怎么了?”
他躲闪着我的目光,几次扭头看向我,结果一正对我的脸就又撇开头,终于,他郑重其事地说了声谢谢。
“什么?这不像你啊?”
“我都说了谢谢了!哎,这确实不像我,最近事情还是太多了,回见。”
“See you”
转身回到寝室,没有加入寝室其他人正火热的对话,用枕头盖上了脑袋,在沉思中陷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