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善意的重负,表兄的诞生。

作者:兰陵不肖生 更新时间:2025/8/4 19:43:13 字数:3632

神仙留下的银元,像一场及时雨,暂时缓解了“善缘堂”的干涸。

沈黛第一时间付清了拖欠房东太太的房租。当她把沉甸甸的银元交到房东太太那双涂着艳红蔻丹、保养得宜的手中时,对方那双精明的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深的算计取代。她掂了掂钱袋,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哟,沈丫头,这是发了横财了?看来我这铺子风水不错嘛。下个季度的租子,可别忘了提前备好。” 那语气,仿佛预见了沈黛即将到来的“好运”会源源不断。

沈黛没心思辩解,只是低声应了,心里沉甸甸的。她知道,房东太太的贪婪是无底洞。

她用剩下的钱,小心地补充了货源,将原本空荡的货架填得半满,又咬牙买了一点稍好些的烟丝,希望能吸引些讲究点的客人。小小的“善缘堂”似乎焕发了一丝生机。她甚至给邢寡妇送去了一小袋米和几枚铜钱,看着那妇人感激涕零、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沈黛心中那点因银元来历不明而产生的不安,也被纯粹的欣慰压了下去。

然而,善意,在下城,往往意味着麻烦的请柬。

仿佛嗅到了“善缘堂”突然宽裕的气息,麻烦接踵而至。

首先登门的,是自称沈黛“远房表姨”的一家八口。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嗓门洪亮的妇人,身后跟着她沉默如山的丈夫、两个眼神飘忽的成年儿子、以及三个面黄肌瘦、眼神却透着贪婪的孩子,还有一个干瘪的老太太。他们推着几件破烂家当,不由分说地堵住了店门。

“黛丫头啊!可找到你了!” 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震得货架上的灰尘簌簌下落,“老家遭了灾,活不下去了!听说你在城里开了铺子,日子过得去,我们这一大家子,只能来投奔你这唯一的亲人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沈黛懵了。她对这所谓的“表姨”毫无印象,父母生前也从未提及。但看着那几个孩子怯生生又带着渴望的眼神,听着妇人声嘶力竭的哭诉,她那该死的心软病又犯了。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表姨…这,我这地方太小…”

“挤挤!挤挤就行!” 妇人立刻收住眼泪,脸上堆起笑容,指挥着儿子们,“快!把东西搬进去!以后这就是咱们家了!黛丫头心善,不会亏待咱们的!”

狭窄的“善缘堂”瞬间被塞得满满当当。货架被挪开腾地方,白天铺子里人声鼎沸,油烟味、汗臭味混合着烟草味,熏得人头晕。晚上,沈黛那点可怜的私人空间也被侵占,她只能蜷缩在柜台后面勉强休息。更可怕的是,这一家子仿佛蝗虫过境。他们理直气壮地吃着沈黛本就不多的存粮,用着店里的东西,却从不帮忙。两个成年儿子游手好闲,偶尔出门晃荡,回来就伸手要钱。孩子们则把店铺当成了游乐场,打翻货物是常事。

沈黛焦头烂额,疲于应付。她试图委婉地提出让他们去找活计,或者至少帮忙看店,换来的却是妇人拍着大腿的哭嚎:“哎呀!没良心啊!我们刚来就要赶我们走?你看看这几个小的,饿得皮包骨,你忍心?我们可是血脉相连的亲戚啊!” 道德的大棒挥舞得虎虎生风,沈黛节节败退,只能默默忍受。

雪上加霜的是,房东太太再次登门。

她捏着鼻子,嫌弃地扫视着被糟蹋得一团糟的店铺和那群吵闹的“亲戚”,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啧啧啧,沈丫头,我说你怎么突然有钱了呢,原来是招了这么一群‘财神爷’啊?” 她话锋一转,眼神锐利,“下个季度的租金,该交了。看你这生意红火,人也兴旺,这地段的价值可不一样了。租金嘛,得涨三成。”

“三成?!” 沈黛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神仙给的银元早已消耗殆尽,店铺的生意因为这帮“亲戚”的搅扰反而更差了,哪里还能拿出涨租的钱?“太太,这…这实在太多了!您看我这…”

“没得商量!” 房东太太打断她,涂着厚粉的脸冷若冰霜,“要么交钱,要么…带着你这帮穷亲戚,给我卷铺盖滚蛋!这铺子,有的是人想要!” 她甩下最后通牒,扭着腰肢走了,留下一屋子死寂和沈黛绝望的寒意。

更可怕的阴影也随之而来。

下城的地头蛇,“黑鼠帮”的小头目疤脸刘,带着两个流里流气的跟班晃悠到了“善缘堂”门口。疤脸刘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随着他龇牙一笑,更显凶恶。

“哟,沈家妹子,生意不错嘛,人丁兴旺啊!” 他大喇喇地走进来,一脚踢开挡路的一个破箩筐,目光在拥挤杂乱的店铺里扫视,最终落在脸色煞白的沈黛身上。“哥哥我看你这里人来人往的,热闹!不过呢,这热闹的地方,容易招灾惹祸。哥哥我罩着这条街,保你平安。这‘平安费’嘛…一个月,两块银元。不多吧?”

两块银元!沈黛感觉一阵眩晕。她现在连明天的米钱都要发愁,哪里去找两块银元?

“刘…刘爷,” 沈黛的声音发颤,努力挤出笑容,“您看我这小本生意,实在是…”

“嗯?” 疤脸刘脸色一沉,逼近一步,一股浓烈的汗臭和劣质烟草味扑面而来,“沈家妹子,你这是看不起我疤脸刘?还是觉得…你这铺子太平安稳了,不需要哥哥我照看?” 他身后的跟班配合地捏了捏拳头,发出咔吧的脆响。

店里的“亲戚”们早已吓得缩成一团,那个大嗓门的表姨此刻像只受惊的鹌鹑,连大气都不敢喘。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沈黛的脖颈,让她窒息。她孤立无援,四周是吸血的亲戚、贪婪的房东、凶残的黑帮。神仙的银元带来的短暂曙光早已熄灭,黑暗重新吞噬了她,甚至比之前更甚。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心防。她看着角落里那瑟瑟发抖的孩子,看着父母留下的、承载着她唯一希望的小店,看着眼前步步紧逼的狰狞面孔… 坚持做好人?在这地狱里,好人就是待宰的羔羊!

保护!必须保护!这个念头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的嘶吼,在她脑海中炸开。她需要力量!需要一种能震慑豺狼、驱散毒蛇、保住这方寸立足之地的力量!无论那力量是什么!

混乱和恐惧中,她猛地想起了那个被深藏在柜台角落、冰凉神秘的木盒——守心面具!神仙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在你感到善意被践踏、自身被逼入绝境、无路可退时,为你提供一种‘选择’… 一个化身… 能保护你…”

代价?扭曲?善与恶的界限?此刻的沈黛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只想活下去!保住她的店!赶走这些将她拖入深渊的恶鬼!

趁着疤脸刘正唾沫横飞地威胁,表姨一家惊恐地缩在角落,无人注意她的瞬间,沈黛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身扑向柜台。她颤抖的手在杂物深处摸索,终于触到了那个冰冷坚硬的盒子。她飞快地打开,看也没看,一把抓起那枚触感奇特的象牙白面具。

没有月光,没有清水。只有她濒临崩溃的意志和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的、对“守护”的极端渴望。

她冲进店铺后面用破布帘子隔开的、堆满杂物的所谓“内间”,这里只有一扇小小的、蒙尘的高窗透进一点天光。她背对着入口,面对着角落里一面模糊的、布满裂纹的旧镜子。

戴上它!

这个念头主宰了她的一切。她毫不犹豫地将那冰凉的面具按向自己的脸。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华丽的变身特效。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又重塑的冰冷触感。面具如同有生命般贴合了她的上半张脸,眉心那细微的螺旋凹痕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随即隐没。一股冰冷、坚硬、如同钢铁洪流般的力量感瞬间冲刷掉她所有的恐惧、软弱和犹豫。

镜子里,那张清秀温婉、写满疲惫和惊恐的少女脸庞,如同被无形的画笔迅速抹去、重塑。

模糊的镜面中,倒映出的是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

线条变得冷硬、锐利。眉骨微隆,鼻梁挺直如刀削,薄唇紧抿,形成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那双曾经清澈如溪水的眼眸,此刻深邃如寒潭,锐利如鹰隼,里面燃烧的不再是温暖的善意,而是冰冷的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决断。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的压迫感。连身形在阴影中似乎都显得更加挺拔、凝练。

“沈黛”消失了。

一个名为“沈堂”的存在,在绝望的深渊中,于阴影里诞生。

“沈堂”——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这具身体主人的意识中。他抬起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充满力量感的手,不再是沈黛那双因劳作而粗糙却柔软的手。他微微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仿佛在适应这具新的躯壳和其中蕴含的冰冷力量。

外面的吵闹声——疤脸刘的威胁、表姨一家的啜泣——清晰地传入耳中,却再也无法激起丝毫波澜,只有冰冷的厌恶和需要被清除的“问题”感。

他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属于沈黛的、明显不合身且显得可笑的粗布外衣。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军人般的刻板。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掀布帘,而是直接将它粗暴地扯了下来,发出刺啦一声裂响。

布帘落地的声响,瞬间吸引了店内所有人的目光。

当那个身影从昏暗的内间走出来时,整个“善缘堂”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喧闹声戛然而止。

疤脸刘威胁的话语卡在喉咙里。

表姨的啜泣变成了倒吸冷气。

所有孩子都吓得噤声。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穿着沈黛那件明显短小、极不合身的旧衣服,却丝毫无损他身上那股冰冷而强大的气场。他的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锋,缓缓扫过店内的每一个人。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纯粹的审视和评估,仿佛在看一堆碍事的垃圾。

“你…你是谁?!” 疤脸刘最先反应过来,色厉内荏地喝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被对方的气场慑住。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让他这个混迹街头的痞子都感到一阵心悸。

表姨也壮着胆子尖声道:“对!你是谁?怎么从我们家黛丫头屋里出来?黛丫头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沈堂。” 冰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不容置疑。“沈黛的表兄。”

他向前踏出一步,那一步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从今天起,这里,由我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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