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程烨自那日同蔡苟出去吃酒,在蔡府已住了一月有余。
“兄弟,最近感觉如何?”
“还好吧,差不多恢复过来了。”
那蔡苟见程烨的脸色随日子一天天过去而逐渐变好,也渐渐开始露出笑容。蔡苟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能放下。
话休絮繁
单道这大淮皇朝侒阳城的好处。当真是人杰地灵、钟灵毓秀。
原来大淮皇朝自新皇登基,本应是天大的喜事。却听闻那新皇横征暴敛、暴虐无道。引得天下大乱、国本动摇。
多亏先皇之女,当今圣上亲妹妹-长公主陆明月慈悲为怀、心系黎民百姓。
据说那长公主陆明月常常微服私访、普济天下,世间无一处苍生不歌功颂德。
这长公主陆明月虽身份尊贵却体恤平民,屡屡组织赈灾,当真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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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位看官听说,如今这侒阳城实乃大淮皇朝一等一的富庶安宁之地。
不信?且看这座城:
朱甍绣户,连栋而接虹霓;画戟雕栏,夹道而迎珠履。
万井烟霞之中,千家罗绮所聚。
长街九轨,尽悬玳瑁之帘;广厦三重,遍列珊瑚之树。
宝货山积,光射牛斗之墟;珍玩川流,气蒸阛阓之雾。
朱甍碧瓦接天起,
绣户雕栎连云横。
观通都之盛状,实造化所钟;览阛阓之繁华,乃乾坤所毓。
十二重之画阁参差,九曲回廊隐现;百千尺之灯楼迤逦,五色帘幕飘摇。
市列珠玑,
户盈罗绮。
宝马香车碾玉尘,
琼簪宝带耀金辉。
茶坊酒肆之间,笑语喧阗而沸鼎;勾栏瓦舍之际,管弦迭奏以遏云。
绣户珠帘,暗藏胭脂之色;银鞍宝马,时闻兰麝之芬。
三更犹闻箫鼓沸,
十里不绝麝兰熏。
吴绫蜀锦,炫目于三市六街;越瓷燕炉,溢香于五坊九陌。
掷果盈车,看潘安之貌;藏钩传盏,醉太白之风。斗鸡走马,金弹打落飞鸢;射覆猜枚,玉钗敲残红烛。
贩夫走卒,荷担而歌太平;仕女王孙,挥金以买春色。
帐底藏娇,尽西子之容色;樽前献舞,俱公孙之技工。
真个是:
帝里繁华胜玉京,
人间富贵夸金谷。
诸上乃是这天下说书人为这大淮皇朝侒阳城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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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一日,程烨正同蔡苟在蔡府中喝酒,旁边自有仆役伺候。两位公子吃酒吃得正浓,自有可口菜蔬按酒下饭吃。
“话说,蔡苟,我有一事不解。可否请蔡兄为我解惑?”
“哎呀!阿烨!你怎地总是这般文人墨客说辞?我与你这么多年兄弟,又何须故作这般?赶紧地,有何惑要我解?”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时兴起,莫名其妙就这么说的。”
那程烨慌忙拱手,自罚三碗酒。待程烨喝完,脸庞已自有一两分红。
“前日里我与蔡苟兄弟出门喝酒。我听得一个甚么[潜龙之变],不知这却是甚事?怎地城中百姓均谈此色变?”
“阿烨,你也真是的。这所谓的[潜龙之变]可是大淮皇朝治下百姓无一不知之事。只是…唉~这…我也只知大概。”
程烨见蔡苟面色有点不对,心里如何不知此事非同小可。
当然
此程烨非彼程烨,作为穿越者,前世多少也是玩过这款游戏的。
如今程烨仅是想听听好兄弟蔡苟口中对这[潜龙之变]的叙述。随即,蔡苟挥了挥手,自有几个仆役为二位公子满酒添菜。但见些清蒸的鱼肉、凉拌的藕片、当今的时蔬。众仆役随即退下。
“阿烨,想必你也清楚。当今圣上之所以得以登基,乃是因先皇与前太子先后暴毙。听说这便与潜龙之变有关。”
原来大淮皇朝由陆氏皇族统治。当年雄踞中原,曾历百年盛世。正应上合天心、下合地理、中合人和。
那太祖皇帝开基即位,在位二十年。天下太平,自此定矣。
而如今皇上父亲,先皇陆鄞,庙号真宗天子,在位三十六年,改了六个年号。自戬穀元年登基,至戬穀八年。
那时天下太平、五谷丰登、万民乐出、路不拾遗、户不夜闭。
而后
这八年谓之一登。自麟德元年至麟德六年,这六年亦是丰富,谓之二登。
自景云元年至景云六年,这六年间田禾大熟、谓之三登。
一连二十余年,我大淮皇朝史官书写史书,记载为[三登之世]。那时百姓多受些快乐、安宁度日。
“只可惜谁想道乐极悲生。自嘉隆二年起,天下不知为何瘟疫盛行,自江南直至国都。天下百姓何处不染病症…”
蔡苟说到此处,面露悲痛之色。程烨听得,也不禁心中悲苦垂泪。
那时天下各州各城,雪片也似申奏将来。先皇陆鄞每日忧心忡忡。
且说当时文武百官商议,都向待漏院中聚会,伺候早朝,奏闻先皇天子,专要祈祷,请动道士,禳谢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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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国都城里城外,军民无其太半。有官员亲将惠民和济局方,自出俸禄合药,救治万民,总算压制些许。
话说当时大淮皇朝先皇在位。嘉隆二年二月二日五更三点,先皇驾坐紫宸殿,受百官朝贺。当真好气象!但见:
祥云迷凤阁,
瑞气罩龙楼。
天香影里,玉簪珠履聚丹墀;仙乐声中,绣袄锦衣扶御驾。
含烟御柳拂旌旗,
带露宫花迎剑戟。
珍珠帘卷,黄金殿上现金舆;凤尾扇开,白玉阶前停宝辇。
隐隐净鞭三下响,
层层文武两班齐。
当有殿头官便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只见当下文武百官里,班部丛中,中书令程致远出班启奏曰:
“目今京师瘟疫盛行,民不聊生,伤损军民多矣。伏望陛下释罪宽恩,省刑薄税,以禳天灾,救济万民。臣也心忧边关将士,以防胡国入侵。伏请陛下圣鉴。”
当时
天子陆鄞听奏,急下旨敕翰林院随即草诏:一面降赦天下罪囚,应有民间税赋悉皆赦免;一面命在京城宫观寺院,修设好事禳灾。
而后
向那班部丛中,又有一大臣出班启奏,乃是宰相苏谨。
“目今天灾盛行,军民涂炭,日夕不能聊生,人遭缧绁之厄。以臣愚意,要禳此灾,须就京师禁院修设三千六百份罗天大醮。臣情愿亲自主持好事。”
天子陆鄞准奏。急令翰林学士草诏一道,由天子御笔亲书。
那苏谨赍擎御书丹诏,又得天子陆鄞降御香一炷。天子钦差苏谨为天使,那苏谨领了圣敕,自去准备罗天大醮。
看官听说
那中书令程致远乃是当今太子陆昭、长公主陆明月的老师。
而宰相苏谨则为三皇子陆承一派。常常为陆承出谋划策。
却先权且把此事放下,按下不表。只因该事后尚还有些厮会处,以此未说绝了。结果倒要往后便见。
当下
苏谨谨遵圣谕,修设好事。程致远又得天子圣旨,从旁协助。
两名当朝高官重臣,同在京师禁院召集道士、和尚,整做了七昼夜好事。普施符箓,禳救灾病,瘟疫尽消。
当时天子陆鄞得知,心中欢喜。重赏程致远、苏谨,不在话下。
那程致远与苏谨均是心怀家国百姓的人。每逢上朝,便有强国安邦之策献上。天子圣明,自当采纳,皇朝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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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照蔡苟这般言语,那先皇倒是位至圣至明的天子。可自[三登之世]后先皇尚且在位十六年,怎地如今却…”
“唉~阿烨你有所不知啊。先皇心系万民、勤勉朝政,不论朝中大小事务,均一一批示。这般辛勤,反倒累坏龙体。”
此时
蔡苟说到天下伤心处,不由得猛灌一碗酒,只是摇头叹息。
那程烨也兀自喝下一碗酒来,也不吃菜,仅顾得心中忧郁。
“虽说宫中多有御医能人,可天不随人愿,无一人能治得先皇病。据传,当今长公主知道后和前太子每日都来看觑。惟有三皇子却是不来。”
蔡苟同程烨说到间深里,两位公子均拿起一碗好酒来,仰头便灌。
如今
二位公子各自叹息先皇天子,怎地这般一个贤德明主却不长寿?
“这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想这天下百姓,怕是都想念着先皇在位时的好处。只不过…真是世事无常啊。”
程烨自在那摇头,道尽心中忧闷。蔡苟点头附和,眉眼垂低着便是。
诸位看官
却道这先皇陆鄞患病后国事如何?若是要谈,倒也无妨。
原来真宗天子始知自身患病后,却不重视,一拖再拖。整座太医院,谁敢上前谏言?这一拖,便出了大事。
长公主陆明月与先太子陆昭,均劝父皇保重龙体,哪里解劝得住。
那先皇的病本不是大碍,怎奈积劳成疾。忽一日,突然爆发出来,此时距宫中太医初诊之时,早已有四五个年头。
当时
天子陆鄞刚刚退朝,返回寝宫。只觉头脑昏沉,双眼发黑,一头栽倒在地!
那宫中的侍卫、太监、宫女等众见此情景,无一人不吓得面如土色。
父皇突发恶疾,陆明月得知后急命人报知太医院,命其派遣宫中资历最老、医术最好的太医前来诊治。
而后
太子陆昭自去安抚宫中众人。原因无他,那时众人唯恐太子迁怒,毕竟陛下龙体欠安,万一有个闪失。只怕…
可陆昭也是个仁德的人。如何会做出那等残酷无道之事来。
宫中侍卫、太监、宫女等,均感承太子陆昭仁心宽厚,体恤臣下。却且把这陆昭安抚宫中众人之事放下,那陆明月听得父皇病重,急传令唤太医诊治。那太医院听得陆明月令谕,急派太医诊治,却道这太医手段如何?且看:
金匮方深,玉堂诊妙,龙绡初试辨阴阳,凤阙频闻消疢疾。
杏林源邈,丹鼎功殊,圣主时呼调鼎剂,宫娥暗谢续命丝。
杏林圣手承岐黄秘术,金匮玉函深研阴阳症候;丹鼎良工继仲景遗风,龙绡鹤录精究寒热经纬。
岐黄妙手
金匮仁心
切脉如神,辨五味七情,每见龙宫方外之奇能。
施针若圣,调六气四时,长传凤池仙家之妙技。
却可怜悠悠苍天在上,怎地倒偏偏薄于先皇?非要这般早地收了真宗天子去?俗语讲:福无双降,祸不单行。倒是真可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原来天子陆鄞积劳成疾,早已伤了根本。当时四肢不举,两眼朦胧,七魄悠悠,三魂杳杳,只恐是回天乏术。
好在那太医妙手回春,接连诊治三昼夜,先皇天子方才悠悠转醒。
只可惜
真宗天子陆鄞龙体根本已伤。饶是那太医本事通天,也已无能为力。
于是先皇身体每日愈下,渐渐无力处理国政。好在真宗天子广纳贤才、招贤纳士,如今朝中倒是群臣璀璨。
多亏有宰相苏谨,中书令程致远等一干朝中重臣,才不致江山颠簸。
再有说
太子陆昭开始仁德变法,朝政又有转机。那时大淮皇朝天下尚且稳定。
然而天子陆鄞自龙体抱恙后,有些宫中人却开始不安定,存了些小心思。
据传
大淮皇室如今血脉凋零。嫡系在世的唯有两位。若要问其他王爷公主的下落…都是绝口不提的秘辛。
而后当今即位的圣上,便是三皇子陆承,却是昏庸至极。
陆承登基之后,原本强盛的大淮王朝逐渐出现衰败之象。天下百姓食不果腹、沦为流民,只得藏于贫民窟中。
况且
那三皇子陆承的登基始末,却是疑团重重,天下众人敢怒不敢言。民间私下将之称为-[潜龙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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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两位公子相谈那[潜龙之变]后,程烨照旧住于蔡府中。每日与蔡苟谈天说地、喝点小酒,日子过得甚是舒坦。约莫又有一月之上,忽一日,程烨同蔡苟于府内散步,正说些闲话,聊些家常。
“话说蔡苟,我先前听令尊偶然提起。说你喜欢遍逛六街三市,爱听说书,最是喜欢斗蛐蛐,怎地最近却不斗了?”
“哦,阿烨,你说这事啊…阿烨,你先前课业繁重,你姐又管得住你,却是少去那三瓦两舍。不过…唉,别提了。”
原是说
那蔡苟公子如今已过弱冠之年。平生的一大喜好便是斗蛐蛐。
听说蔡苟养的蛐蛐儿可是这侒阳城中的蛐蛐王。可程烨却不曾见过。
“阿烨,你是不知。我那蛐蛐儿当初可是打遍侒阳无敌手。只是半路杀出一个甚么[黑蛋]来,居然斗赢了我的蛐蛐。”
“黑蛋?什么黑蛋?”
“就是那只蛐蛐的名字。有时我也在想,这名字起得如此土气,怎的本事倒这般大?世人皆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是否该叫做蛐蛐不可貌相?〞
“阿这…”
程烨听得蔡苟这般言语,一双明眸瞪得老大,眼皮子直抽抽。
这还是程烨头一回知晓蔡苟居然还有这般幽默细胞。
“话说回来,蔡苟,你是否知晓那所谓的黑蛋蛐蛐是从何处跳出来的?〞
“唉~阿烨,我如何不想知道。可我偏偏还真就不知道这蛐蛐从何处来。”
不多时
却有一名仆役来寻二位公子,却见得程烨、蔡苟还兀自在院内散步。
“少爷,程公子。老爷和夫人派小人过来,说是东厨已将中饭做成了。老爷叫小人寻少爷和程公子回房用饭。”
“知道了,你去吧。”
蔡苟从怀中掏出些碎银两,赏了那仆役,那仆役见状,千恩万谢地去了。
“蔡苟,我看这天色已至巳牌末时。我们便去膳厅用饭吧。”
“阿烨说得是。”
程烨便同蔡苟回至东厢房,早有几名小厮在房中铺下好酒好菜来。
那些小厮在这东厢房备好饭食后,自去灶屋进食去了。
————————————
却说这东厢房内八仙桌上摆满美酒佳肴。蔡苟坐在主位,程烨右侧坐了,二位公子提箸用饭,且看这蔡府中饭:
银匙分碧玉羹,象牙箸点琥珀肉;青瓷碗里盛金齑,雕花盘中列脍鲈。
金齑调得冰鳞脆,
碧糯蒸成香稻黏。
银鲂映雪,列越窑之青玉;素笋凝霜,盛蜀郡之冰盘。金齑斫鲙,佐以吴酸芍药;紫驼烹峰,调以塞上胡盐。
云子饭盛云母碗,
月华羹沁月纹樽。
云子饭香,初揭雕漆香椟;琥珀羹暖,尚凝翡翠琅玕。
玫瑰糖饼,巧作芙蓉含露;荔枝甘露,轻盛琉璃玉丸。
那程烨与蔡苟酒过三巡,尚自说些闲话。却不料程烨公子突然便道:
“蔡苟,这些日子来你对我的照顾,小生在此谢过,惟有一事,且请兄弟知道,小生恳请兄弟助我一臂之力。”
“唉呀,阿烨!你这文人墨客的病怎地又犯了?阿烨如何不知我蔡苟平日里最重兄弟义气。却有何事要我帮忙?”
当下
程烨对蔡苟连敬三碗酒,倒说出这件事来,那蔡苟听得程烨这般说辞,倒大吃一惊,目睁口呆,半晌没个支吾。
“阿烨,不是我说你。你何苦去那谢家做家丁?只在此间过了。休言我夸口,我可保阿烨至以终天年,多少是好。”
“多谢蔡兄。争奈我心意已决。我依稀记得先前家中大火时,大门前遗落一个写有[谢]字的灯笼。我料想谢家恐和此事有些干碍,定要去查个明白,以告慰家人在天之灵。”
如今
蔡苟见程烨心意已决,打定主意,情知苦留不住。也只得叹息一声。
而后
这蔡苟拿起桌上一壶好酒,给自己和程烨倒满。两位公子碰一下碗,便直喝起酒来,连喝数碗,方才停止。
原来
程烨偶然午夜梦回时,那灯笼常常随着那场大火一起出现。橙黄的灯光与鲜红的火光在程烨脑海中经久不散。
那梦中灯笼在市面上十分常见,里面泛着温暖的火光。
只是
这灯笼只因为上面的一个[谢]字而显得并不寻常…可究竟是哪不寻常呢…
“蔡苟,此事拜托兄弟帮忙。小生无以为报,但也知晓[苟富贵,勿相忘]这六个大字。将来若我发达,必不忘兄弟。”
此时
蔡苟拍拍程烨左肩,给自己和程烨满上酒,两位公子再同饮一碗。
“兄弟放心,此事都在我身上。我自会为兄弟打听些门路,不过…阿烨,我也惟有一事要拜托你,那便是希望你安安稳稳,平安度过这一生。”
当下
程烨如何不知蔡苟的兄弟义气,即拱手行礼,谢过蔡苟公子。
而后程烨与蔡苟用完中饭,桌上餐食都吃尽了,两位公子各自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