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幡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荒诞的信息冲击得大脑皮层一片空白,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思维回路瞬间熔断。
病房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点滴管里液体规律滴落的“嗒、嗒”声,被无限放大,敲打在每个人的鼓膜上。
“神座……渡星……幻梦集团……执行副总裁……”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反复在承太郎、八幡和乔瑟夫的脑海中翻滚、烙印。失踪了整整四年!音讯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就连拥有全球顶尖情报网络、触角遍及世界各个角落的SPW财团,倾尽全力也未能查到半点有用的线索,仿佛这个人从地球上彻底蒸发,或者堕入了某个连替身能力都无法触及的异次元。
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更没有未来。
每一次搜寻都石沉大海,每一次希望都化为更深的失望和担忧,最终演变成一种沉重的、几乎被默认的遗憾。
也许他像许多在对抗迪奥余孽的阴影中牺牲的无名英雄一样,悄然陨落了。
这份长久的悬疑和战友杳无踪迹带来的沉重遗憾,此刻被雪乃那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一个名字的操作,彻底粉碎了。不是通过什么隐秘的渠道,不是历经艰险的追踪,仅仅是一个公开的社交网站?
原本萦绕在心头的、因战友下落不明而产生的深沉遗憾和担忧,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错愕感取代,直冲脑门,让三人直接陷入了集体性的“当机”状态。
承太郎帽檐下的阴影更深了,紧抿的薄唇几乎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插在裤兜里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八幡靠在病床上,原本就因伤痛而显得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眼神空洞地盯着雪乃手机屏幕上那个西装革履、笑容公式化且自信的精英形象,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嗯?!!!”的惊愕气音。
乔瑟夫·乔斯达的反应最为直接和戏剧化。他花白的胡子夸张地向上翘着,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要从眼眶里弹出来,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般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哈?!!”他好不容易顺过气,指着屏幕的手指都在颤抖,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拔高变调。
“这…这这这……这真的是那个神座?”
“那个在开罗的废墟里,顶着迪奥的压力还能用最夸张的语调喊着‘凡人的智慧无法理解吾之伟业’的中二小鬼?他……他成了什么‘执行副总裁’?!还穿西装打领带!”
乔瑟夫猛地扭头看向承太郎,脸上混合着难以置信和一种被愚弄的荒谬感。
“承太郎!你告诉我,这照片是不是合成的?或者只是长得像?幻梦集团?那是什么地方?卖玩具的吗?”
他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是不是年纪太大出现幻觉了?”
承太郎只是用低沉得如同闷雷滚动的声音回了一句。
“呀嘞呀嘞 daze。”
这简短的叹息里包含了太多情绪:震惊、困惑、一丝荒谬,以及对眼前铁证如山的现实不得不接受的无奈。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反复审视着屏幕上那张照片的每一个细节——五官轮廓、眼神、那抹看似自信实则带着疏离感的微笑。
没错,虽然气质天差地别,但那确实是神座渡星的脸。
只是这张脸上曾经燃烧着的中二火焰和关键时刻的疯狂决绝,被精心打磨成了商界精英的锐利与冷漠。
乔瑟夫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或者说,他无法理解SPW财团的失败。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把旁边的雪乃都惊得微微侧目。
“不对!这绝对有鬼!”乔瑟夫的声音充满了怀疑,他像是发现了惊天大阴谋的侦探,压低了声音,凑近承太郎,眼神里闪烁着“阴谋论”的。
“承太郎,你说……当初SPW派出去找神座下落的人,是不是被这小子……不,被这个‘神座副总裁’给收买了?
“或者干脆就被他用什么高科技洗脑了?不然怎么可能一点线索都查不到!连个电话记录、信用卡消费记录、出入境信息都没有!“
“这合理吗!SPW的情报网什么时候这么废物了!”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花白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
“这小子!四年不联系,原来躲在这里当什么大老板?”
“好啊!发达了就忘了并肩作战的战友了?连个电话都不打!他是进入叛逆期了还是被金钱腐蚀了灵魂!”
“波鲁那雷夫那小子都知道隔三差五寄张明信片来抱怨欧洲的咖啡难喝呢!”
乔瑟夫一边愤愤不平地吐槽着,一边从雪乃手中接过了手机,开始笨拙但急切地用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试图浏览更多关于“神座渡星副总裁”的信息。
他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幻梦集团……游戏开发……神经接口……沉浸式体验……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小子当年在埃及用沙子堆城堡的时候可没看出有这商业头脑啊!”
“承太郎,你看他这个简介写的,‘引领未来娱乐科技新浪潮’,哈?他当年引领的是‘中二病晚期宣言新浪潮’吧!”
承太郎对乔瑟夫的喋喋不休报以惯常的沉默,但帽檐下紧锁的眉头显示他并非无动于衷。
神座的选择和彻底断绝联系的行为,同样在他心中投下巨大的疑问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
他高大的身躯依旧挺拔,但插在裤兜里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病房内,只剩下乔瑟夫愤愤不平的抱怨声在回荡,承太郎的沉默如同深潭,八幡则还在努力消化这过于冲击性的现实。
雪之下雪乃则显得异常平静,她看着情绪激动的乔瑟夫和陷入各自思绪的两位,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她甚至开始考虑是否需要提醒乔瑟夫先生小心别把她的手机摔了。
就在这气氛微妙,尴尬、震惊、愤怒和荒诞感相互交织,几乎要凝结成实体的时候。
“叩、叩、叩。”
清晰而规律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暂时凝滞的水面,瞬间打破了病房内胶着的氛围。
所有人的动作和思绪都为之一顿,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了门口。连喋喋不休的乔瑟夫也像被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请进。”
雪乃清冷的声音率先回应道。
八幡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躺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正常”一些,尽管大脑还因神座的消息而一片混乱。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正是刚才那位提醒八幡“好好吃饭”的护士小姐。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温和微笑,推着放有血压计、体温枪和记录板的小推车走了进来。
“打扰了,比企谷先生,例行查房,看看您的情况。”
她的声音如同刚才一样,温和而富有耐心,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哦,好的,麻烦您了。”
八幡努力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试图将注意力从神座渡星那刺眼的履历上转移开。
护士的到来,像是一股清流暂时冲淡了病房里弥漫的震惊。
她熟练地走到八幡床边,开始进行常规检查:测量体温、血压,询问他伤口的感觉、食欲、睡眠以及是否有其他不适。
趁着护士的注意力集中在八幡身上,乔瑟夫立刻凑到承太郎身边,手里还紧紧攥着雪乃的手机,屏幕依然亮着,显示着神座渡星那张精英脸。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继续着他的愤慨和吐槽,但这次带上了更多的不解和一种“家长式”的担忧。
“喂,承太郎,你看看!”
他把手机屏幕几乎怼到承太郎眼前。
“西装!领带!副总裁!这小子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该不会是被什么修卡组织洗脑了吧?或者…进入了迟来的叛逆期?”
乔瑟夫皱着眉头,花白的胡子一翘一。
“你说他是不是觉得跟我们这些‘打打杀杀’的家伙混在一起没前途,所以才跑去当什么商业精英了?”
“连个电话都不打!这臭小子!等找到他,我一定要用隐者之紫把他捆起来好好问问!”
承太郎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帽檐微微动了一下,目光扫过屏幕上神座渡星那陌生的笑容,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是失望?是困惑?还是对乔瑟夫“叛逆期”说法的无言以对?
他最终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更低的“哼”,算是默认了乔瑟夫的部分说法。
神座的行为,确实令人费解。
与此同时,雪之下雪乃并没有闲着。
她敏锐地捕捉到护士在叮嘱八幡一些术后恢复和住院期间的注意事项。
她立刻上前一步,站到了护士侧后方一点的位置,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冰蓝色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护士的侧脸。
“护士小姐。”
雪乃的声音清冽而清晰,打断了护士对八幡的叮嘱。
“关于八幡同学住院期间的护理细节,能否请您再详细说明一下?“
“比如饮食上具体的禁忌,伤口护理的频率和要点,以及日常活动允许的范围。”
她问得非常具体、专业,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要害,显示出她绝非敷衍,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掌握这些信息以便更好地照顾八幡。
护士有些意外地看了这位气质清冷的学生一眼,但很快露出赞许的微笑。
“当然可以,这位同学很细心呢。”
她于是放慢语速,更加详细地解释起来,从营养搭配到伤口消毒的步骤,再到如何帮助八幡进行安全的床上活动。
雪乃微微低着头,冰蓝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护士,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拿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和一支笔,正以极快的速度、工整地记录着护士所说的每一个关键点。
她的姿态优雅而认真,仿佛在进行一项重要的学术研究记录。
沉浸在记录中的雪乃,全神贯注地捕捉着每一个护理要点,笔记本上沙沙的书写声清晰可闻。
她精致的侧脸在病房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
也正是因为这份专注,让她没有察觉到,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乔瑟夫和承太郎之间那压低声音的“吐槽大会”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停止了。
病房里只剩下护士温和的叮嘱声、雪乃偶尔简短的确认询问,以及医疗器械细微的运作声。
一切似乎又回归了平静的日常节奏。
然而,这份平静是虚假的。
八幡的目光原本也落在认真记录的雪乃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但下一秒,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极其细微、极其不自然的“东西”。
那是一种微弱的光芒,一种空间上的微妙扭曲感,源自于……护士小姐的身体和病床之间的区域?
他的心脏猛地一沉,一种久经沙场、在无数次生死危机中淬炼出的本能警报瞬间拉响!他几乎是立刻将视线聚焦过去,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错觉!
在护士小姐微微前倾、靠近病床的身体轮廓边缘,空气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紧接着,一个难以用常理解释的存在,正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从护士的背后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人形!
一个由无数纯净、半透明的金色水晶构成的优雅人形!它悬浮在离地面几寸的空中,姿态带着一种非人的、近乎神圣的静谧感。
它的身躯并不高大,甚至显得有些小巧玲珑,但比例完美,线条流畅。
最令人震撼的是它身后舒展着的两对巨大光翼——并非羽毛构成,而是由无数流动的、散发着柔和金芒的光粒子汇聚而成,如同将液态的阳光编织成了翅膀,缓缓扇动,洒下细碎的光尘。
在它模糊不清、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的头顶上方,悬浮着一个同样由光芒构成的金色光环,散发着恒定而纯净的光辉。
它没有明显的五官,面容处只有一片柔和的金。
这个小小的、闪耀的、宛如天使或精灵般的虚影,正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坚定不移的速度,朝着病床上的八幡,飘移过来!
是替身!!!
这个词汇如同惊雷般在八幡、承太郎、乔瑟夫三人的脑海中同时炸响!
时隔多年,那份对危机的感知力,那份对“替身使者”存在的敏锐嗅觉,瞬间被激活到了顶点!
八幡脸上的羞涩和窘迫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临大敌的极度严肃和紧张!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仿佛回到了开罗的战场,被子下的手指死死捏成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在那个缓缓逼近的、散发着神圣却又致命气息的金色虚影上。
站在窗边阴影里的承太郎,身体姿态发生了极其细微但本质性的变化。
他不再是那种带着些许不耐的放松站姿,而是如同即将扑击的猎豹,全身的肌肉在那一身笔挺的学生制服下绷紧到了极致,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
他插在裤兜里的手,毫无疑问已经紧握成拳,随时准备召唤出自己的替身。
帽檐压得更低,阴影几乎完全遮蔽了他的眼睛,只留下紧抿的、线条冷硬如刀削的下颌。
帽檐下的阴影中,那双眼睛锐利得如同实质的刀锋,精准地捕捉着那个金色替身的一举一动。
而乔瑟夫,这位前一秒还在为“神座总裁”跳脚的老顽童,此刻脸上的所有戏谑、不满和震惊都已荡然无存。
他花白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形成深刻的沟壑,眼神是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后淬炼出的凌厉和凝重。
他握着雪乃手机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目光如电,飞快地扫过那个金色替身、护士、以及雪乃的位置,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分析着局势。
替身能力未知!
本体是护士?还是另有其人?
攻击目标是八幡!
雪之下在场,她是普通人!必须保护她,避免她被卷入替身使者的战斗!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拉长。
没有言语,没有手势。仅仅是眼神的交汇,在电光火石之间,跨越了岁月的隔阂,属于战友的、生死与共的默契便已达成!
乔瑟夫、承太郎、八幡三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而激烈地碰撞。
乔瑟夫:我负责先试探,并引开无关人员,制造机。
承太郎:锁定目标,准备迎击!本体交给我!
八幡:明白!警惕攻击!我会自保!
电光火石之间,无需言语,战术已然分配完毕!
乔瑟夫几乎是立刻切换了表情。他那张老顽童的脸上瞬间堆起了与刚才的震惊愤怒截然不同的、带着点“长辈关心”和“突然想起正事”的焦急神情。
“哎呀!雪之下小姐!”
乔瑟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突然想起”的慌乱,成功地将正在专注听护士讲解和记录的雪乃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同时,这声呼喊也微妙地干扰了正在给八幡量血压的护士的动作,让她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目光也转向了乔瑟夫。
连带着那个天使形态的替身也动作一顿,似乎在等待本体的下一个指令。
雪乃被打断,微微蹙眉,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看向乔瑟夫:“乔斯达先生?”
“你看我这记性!”乔瑟夫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动作略显夸张,但很好地掩饰了他内心的紧张和快速运转的思维。
“刚才说到八幡的伙食问题,我突然想起来,SPW财团在附近有专门的高级营养配餐服务!”
“食材都是特供的,对伤口恢复特别好!我刚才光顾着看手机,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将雪乃的手机塞回她手里,动作快到几乎有些失礼,同时用身体巧妙地半挡在雪乃和病床之间,试图隔断她看向八幡和护士方向的视线。
“现在去联系安排应该还来得及!走走走,雪之下小姐,你跟我一起去前台,我们赶紧把这个事情定下来!细节方面你比我懂,得你亲自去确认才行!”
乔瑟夫不由分说,语气带着一种“十万火急”的迫切感,伸手就要去虚扶雪乃的手臂,引导她离开病房。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必须立刻、马上将毫不知情的雪乃带离这个即将成为战场的危险区域!
就在乔瑟夫成功吸引雪乃注意力的同时,承太郎的身体微微下沉,重心前移,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插在裤兜里的手已然抽出,垂在身侧,随时可以化作雷霆一击。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穿透了乔瑟夫和雪乃的身影,牢牢锁定在那个悬浮在护士与八幡之间、散发着不祥神圣光芒的金色替身身上。
帽檐下的阴影里,是火山爆发前最后的、极致的冷静与专注。
白金之星的虚影,仿佛已在他身后凝聚成形,只待那一声召唤。
病房的空气,在表面的“营养配餐”话题下,已然绷紧到了极限。那金色的天使虚影,依旧在无声而坚定地飘向早已做好准备的八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