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过破碎的操场,带着焦糊味和尚未散尽的、令人心悸的庞大妖气残余。伏黑惠倚靠着半截断墙,莹草治愈过的伤口还残留着微弱的暖意,但身体的疲惫远不及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看着不远处,五条悟老师正没心没肺地往嘴里塞着最后一个大福,腮帮子鼓得像仓鼠。
虎杖悠仁……或者说,那具曾经容纳了诅咒之王的身体,此刻被玉藻前一条蓬松柔软的狐尾虚影轻柔地卷着,像裹着一个巨大的、熟睡的婴儿。
而那位传说中的大妖玉藻前,正微微倾身,饶有兴致地听着晴明前辈低声解释着什么,九条凝实如月光织就的虚尾在她身后优雅地摇曳,偶尔拂过地面,却连一粒尘埃都未曾惊动。
这一切都超乎想象。
最让伏黑惠在意的,是五条悟老师之前那句轻描淡写的话:“他的领域,可是连我也不能覆盖的特例……”
领域展开,咒术战的顶点,术师内心世界的具象化,绝对的法则空间。五条老师的“无量空处”是公认的最强领域之一,无法被覆盖?这意味着什么?
伏黑惠的目光移向神原晴明,这个看起来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前辈,气质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与这惨烈战场格格不入的温和。
他正安抚着身边那位粉色天使装扮、此刻却显得忧心忡忡的女孩——五更琉璃。前辈身上没有强烈的咒力压迫感,但那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比直面特级咒灵更让人心底发寒。
“领域……”伏黑惠低声自语,眉头紧锁。
他回忆着刚才玉藻前降临时的情景。那股冲天而起的妖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区域,月光被遮蔽,仿佛被拉入了另一个世界。
但那感觉……并不完全像是通常的领域展开。没有明显的边界感,更像是一个庞大存在的“场”被瞬间激活,而那个存在的核心,就是神原晴明。
五条悟似乎听到了他的低语,笑嘻嘻地凑过来,把空了的喜久福袋子塞给伏黑惠:“惠~还在想晴明的‘神祭’啊?”
“‘神祭’?”伏黑惠抓住关键词。
“对哦,超酷的名字!”五条悟夸张地比划着, “不是普通的领域展开哦!晴明是个媒介,他展开的领域,本质上是最适合他‘式神’发挥力量的舞台!刚才那个,就是专门为玉藻前量身定做的‘神祭·九尾天宫’!
在里面,玉藻前的力量能发挥120%。我的领域虽然很强,但强行覆盖一个专门为特定存在打造的‘主场’,就像硬要把海水灌进游泳池,规则冲突太大,覆盖不了啦!”他摊手,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甜品口味。
伏黑惠心中巨震,为式神……定制领域?这完全颠覆了他对领域的认知。
咒术师的领域源于自身,是自我的延伸。而神原晴明的“神祭”,却是为他人(或者说他妖)服务的舞台?这需要何等强大的控制力和……包容性?
或者说,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连接不同力量的“门”?
他看着晴明前辈正耐心地跟五更琉璃说着什么,女孩脸上的担忧似乎缓和了一些。
前辈的侧脸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平静而专注,与刚才那个能召唤出毁天灭地大妖的存在判若两人。
伏黑惠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与“最强”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力量的差距,更是对“力量”本质理解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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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水流冲刷掉身上的疲惫和尘土,却冲不散五更琉璃心头的纷乱。
她穿着晴明给她找的、明显过于宽大的纯棉男士衬衫,袖子挽了好几道,下摆几乎盖到大腿。陌生的环境,空气中还残留着晴明身上那种干净清爽、带着一丝书卷气的味道,让她脸颊微烫。
她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宽敞明亮的客厅。晴明正在开放式厨房的吧台边,将热好的牛奶倒入两个精致的瓷杯。
他的背影挺拔,动作从容,完全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与传说中诅咒之王的间接交锋。
“洗好了?”晴明听到脚步声,转过身,将一杯牛奶推到她面前,脸上是温和的笑意,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喝点热牛奶,压压惊。时间太晚了,电车已经停了,今晚只能委屈你住这里了。客房已经收拾好了。”
“不……不委屈。”黑猫小声说着,接过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的暖意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她坐到高脚凳上,小口啜饮着牛奶,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晴明身上。他换下了那身略显正式的衣服,穿着舒适的家居服,整个人显得柔和了许多。
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光怪陆离的噩梦。巨大的妖怪(玉藻前大人),毁天灭地的狐火(堕天),还有那个恐怖的、长着四只眼睛的诅咒(两面宿傩)……
这一切都超出了她“夜魔女王”设定所能想象的范畴。但最让她在意的,是五条悟老师安慰她时说的那句话。
“他的领域,可是连我也不能覆盖的特例……”
领域?那是什么?
在动漫里,“领域”往往代表着角色的终极能力,一个特殊的、由自己主宰的空间。
但五条老师那种自称最强的人,居然说不能覆盖晴明的领域?而且,那个领域似乎还和召唤出来的玉藻前大人有关?
好奇心像小猫的爪子,轻轻挠着她的心。她放下杯子,鼓起勇气看向晴明:“晴明……”
“嗯?”晴明正擦拭着吧台,闻言抬头。
“那个……”黑猫斟酌着词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过长的衬衫下摆,“刚才……五条老师说的‘领域’,是什么?他说……是你的领域,连他都覆盖不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好奇,而不是害怕。
晴明擦拭吧台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着坐在高脚凳上的女孩,宽大的衬衫衬得她更加纤细,湿漉漉的黑发贴在白皙的颈侧。紫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像只误入新世界、小心翼翼观察的幼猫。
他放下抹布,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琉璃,你知道式神是什么吗?”
黑猫点点头:“嗯……就是阴阳师驱使的……妖怪或者神灵?”她想起大天狗和莹草。
“没错。”晴明的声音温和而清晰,“每个式神,尤其是像玉藻前、大天狗这样的大妖,他们本身就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和独特的‘存在方式’。他们所处的环境,甚至能影响周围的空间。”
他伸出手指,无形的力量在指尖凝聚,一缕极其微弱、几乎不可察觉的紫色妖力像烟雾般缭绕,随即又被他散去。
“而我,作为召唤他们的阴阳师,我的领域‘神祭’,本质上并非创造一个新的空间,而是通过我自身作为媒介,将我理解到的、最适合当前召唤的式神发挥其力量的环境,瞬间‘覆盖’到现实之上。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为特定的演员,搭建一个最完美的舞台。”
他顿了顿,看着黑猫专注的眼神,继续解释:“当玉藻前被召唤出来时,我展开的‘神祭·九尾天宫’,就是一个无限接近她本源力量的环境——充斥着纯净而强大的妖力,空间结构稳定而广阔,能让她毫无滞碍地释放力量,甚至得到一定的增幅。在这个‘舞台’上,她就是绝对的主角。”
“所以……”黑猫似乎有些明白了,“五条老师的领域,是改变规则,而晴明的‘神祭’,是创造一个最适合……演员发挥的舞台?所以他的领域没法覆盖掉你的‘舞台’,因为规则不同?”
“很聪明的理解。”晴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就像强行把一出歌剧的舞台塞进一个摇滚音乐会的场地,规则冲突,效果只会适得其反。悟的领域很强,但‘神祭’的本质是‘适配’而非‘掌控’,这是根本的不同。”
黑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她似乎不再那么恐惧,反而被这种奇特的“领域”概念吸引了。“那……不同的式神,舞台都不一样吗?”
“是的,”晴明肯定道,“如果召唤的是大天狗,‘神祭’就会是‘岚天之境’,充满风的力量;如果是莹草,可能会是‘森罗之愈’,充满生机。
‘神祭’的核心,是理解与共鸣,而非征服。”
他看着黑猫,语气认真,“力量有很多种形式,悟走的是极致的‘一’,而我……或许更偏向于‘连接’与‘呈现’。”
黑猫看着他平静而深邃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牛奶杯。那些毁天灭地的景象带来的恐惧,似乎被一种更深沉的理解和莫名的安心感所取代。
晴明的力量,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让某些存在更好地展现自己?她想起玉藻前大人出现时,晴明眼中那份纯粹的信任与联系。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她轻声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客厅的落地窗外,一道优雅的白色虚影悄然凝聚。
玉藻前的身影如同月光般穿透玻璃,轻盈地落在室内,九条虚尾在身后缓缓摇曳,没有带起一丝风。她手中托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明显是崭新的女式睡衣,面料看起来柔软舒适。
“小家伙,夜深了。”玉藻前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目光扫过穿着晴明宽大衬衫的黑猫,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似乎对这不甚“得体”的装扮有些不满。
她将睡衣放在黑猫旁边的吧台上,睡衣上甚至放着一个用她刚刚掰下来、瞬间又再生如初的莹白小指骨做成的精巧纽扣,骨头上天然的花纹被巧妙地保留,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新的,穿上。”玉藻前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慈爱,随即转向晴明,“你也早些休息。”
她的目光在晴明身上停留片刻,确认他无恙,便如同出现时一样,身影渐渐淡去,融入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套带着一丝清冷幽香的睡衣,和那枚独一无二的指骨纽扣。
黑猫看着那套睡衣和指骨纽扣,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衬衫,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晴明则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对自家这位行动力超强、关怀方式独特的“母亲大人”毫无办法。
公寓里,弥漫着牛奶的暖香、玉藻前留下的清冷幽香,以及一种名为“家”的奇异安宁。
窗外的东京,繁星点点,仿佛在见证着这个由人类、半妖、大妖和懵懂少女交织而成的,奇妙而温馨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