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集镇边缘的积水，弗洛斯坦几乎是从颠簸的马车上踉跄跳下。披风下摆扫过泥泞，溅起的泥水沾在银扣上，他却顾不上去擦——目光早已钉死在市场入口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卡斯卡特半跪在地，深褐色法师袍的袖口沾着湿土，指尖那缕土黄色光晕正急促闪烁，像濒死的萤火般发着警告。
“怎么样？”弗洛斯坦的声音带着奔涌的喘息，刚靠近就闻到空气里混着的血腥味与湿土气——那是方才卫兵突袭留下的痕迹，“有踪迹吗？”
卡斯卡特抬头，眼角的细纹因急切拧成了川字，往常总带着笑意的嘴角此刻抿成一道紧绷的直线：“你来得正好，车辙到这儿断了。”他指尖猛地往下一按，土元素光晕骤然炸开，露出一片被刻意铲平的地面，“有人用高阶风魔法清过，手法快得离谱，连伊莎贝拉残留的魔法气息都抹干净了——明显是冲着她来的，早就备好了对付我们侦查的手段。”
弗洛斯坦心脏骤然一紧，快步踏过湿滑的泥土，靴底碾过的痕迹里，仿佛还残留着囚车停留过的沉滞感。他和卡斯卡特自小一同长大，两家世代交好，伊莎贝拉出生时，还是卡斯卡特抱着她念的祝福。此刻老友眼底的凝重，比任何话语都更让他心慌。
“护卫队呢？”弗洛斯坦猛地转身，声音陡然拔高，“抓到人没有？！”
“抓到了！”护卫长从混乱的市场里快步走出，押着个被反剪双手的男人——正是那个奴隶商人，“这混蛋刚才想从后巷溜，被弟兄们摁住了！”
奴隶商人吓得腿一软，瘫在泥地里，下巴磕在石板上发出闷响。弗洛斯坦几步冲过去，攥住他的衣领将人拎起，狠狠按在墙上：“伊莎贝拉在哪？！接她的人往哪去了？说！”
商人的牙齿打着颤，话都说不囫囵：“不、不知道……就、就是个黑斗篷……给了钱让我送到这儿……”
“废物！”弗洛斯坦一拳砸在旁边的木笼上，木板应声碎裂。他扬声喊：“卡斯卡特！”
卡斯卡特立刻会意，指尖凝聚的土元素化作细针，精准刺进商人的手腕。
“啊——！”凄厉的惨叫里，商人终于崩溃，哭喊着尖叫，“还有个异种丫头！和那盲眼小姐同车的！长猫耳尾巴的异种！刚才你们冲进来时，她咬了我一口跑了！她肯定看见了！她知道！”
猫耳异种？
弗洛斯坦猛地回头，与卡斯卡特对视的瞬间，两人眼里同时燃起急切的光。线索断了，却凭空冒出来个目击者——一个从囚车里逃出去、见过伊莎贝拉最后模样的人！
“能追吗？”弗洛斯坦的声音发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卡斯卡特已经俯身，手掌死死按在商人被咬伤的地面，土元素像疯长的根须般钻进泥土里：“她刚跑没多久，魔力残留还在……但很奇怪，波动乱得像没被驯服的野兽。”他猛地起身，指尖的土黄色光晕剧烈晃动，直指市场东侧的小巷，“在那边！快！她的气息在变弱，好像在拼命往前跑！”
弗洛斯坦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小巷冲，披风在身后划出急促的弧线。卡斯卡特紧随其后，土元素光晕在他掌心牵成一道细光带，像牵着根随时会断的线。巷子里弥漫着草料发霉的气味，石板路上的水渍映出两人急促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神经上。
“她在加速！”卡斯卡特的声音带着喘息，土元素光带突然剧烈震颤，光晕的颜色也淡了几分，“气息越来越散，她在绕路。”
弗洛斯坦心脏狂跳，眼前闪过伊莎贝拉小时候的模样——她总爱抱着他的腿，蓝眼睛虽看不见，却总笑着说“父亲的脚步声最好听”。他不能失去她，绝不能。这猫娘是唯一的线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必须抓住。
“别让她跑了！”弗洛斯坦低吼一声，脚下速度更快，靴底碾过巷角的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卡斯卡特额头渗出冷汗，指尖的土元素光带忽明忽暗，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阻力对抗：“她的魔力太生涩，残留本来就浅……快了，再往前追一段，应该还能咬住踪迹！”
两人一前一后冲出小巷，眼前是交错纵横的窄巷网络，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卡斯卡特猛地停下，指尖的土元素光带在空气中徒劳晃动，光晕彻底黯淡下去，只剩微弱的余烬。
“怎么了？”弗洛斯坦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卡斯卡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疲惫几乎要溢出来：“她……跑远了。”他摊开手，那缕土元素彻底消散在风里，“前面是集镇的贫民窟，人多杂乱，她的气息混在无数流民的气息里，彻底断了。”
弗洛斯坦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望着眼前迷宫般的窄巷，拳头死死攥着，指节泛白。风卷着雨丝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却浇不灭心里那团焦灼的火。
线索，又断了。
但他没动，只是望着那些幽深的巷口，声音低沉却坚定：“传令下去，封锁集镇所有出口。”他转向卡斯卡特，眼里的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就算把这贫民窟翻过来，也要找到她。”
卡斯卡特重重点头，重新凝聚起土元素。这一次，光晕不再指向某个具体方向，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土粒，飘散在空气里——那是在向更广阔的范围扩散搜索。
苏白一口气冲过三条窄巷，肺里像塞了团火，喉咙干得发疼。她扶着斑驳的土墙喘气，这里的巷子比蛛网还乱，矮房挤在一起，屋檐垂着发霉的破布，空气中飘着馊水和煤烟的味道，陌生得让她发慌。
她缩在两栋矮房的夹缝里，猫耳警惕地支棱着，捕捉着周遭每一丝动静——流民的咳嗽声、远处的犬吠、还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白屏住呼吸，顺着声音探出头。斜对面的巷口堆着半车废弃的木箱，箱角垂着一缕银白色的丝线，在昏暗里闪着微弱的光。那丝线看着眼熟，像极了伊莎贝拉裙角的银线绣边。
她心跳漏了一拍，蹑手蹑脚地挪过去。靠近了才看清，木箱缝隙里卡着一小块布料，是银灰色的缎面，边缘沾着泥，上面绣着细小的橄榄枝纹——和伊莎贝拉洋裙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伊莎贝拉来过这里？
苏白的指尖刚碰到那块布料，突然听见巷尾传来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还有人低声说话：“……头儿说，仔细搜，别放过任何角落……”
是卫兵？还是抓伊莎贝拉的人？
苏白吓得猛地缩回手，迅速躲回夹缝里，尾巴死死缠上腰。她望着那块卡在箱角的银缎布料，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脑子里乱糟糟的——要不要跟着找下去？可她连自己都顾不上。
巷尾的脚步声停在了木箱旁，有人踢了踢箱子：“这边检查过了吗？”
“查过了，头儿，没动静。”
“再仔细看看！那丫头眼睛看不见，跑不远的，肯定藏在附近……要是抓不到她，我们这单几百金币的生意可就吹了！”
苏白的猫耳猛地竖成了尖。
看不见的丫头……说的是伊莎贝拉！那个黑衣男人把伊莎贝拉卖了？！
她死死捂住嘴，看着那几个模糊的身影在巷口徘徊，尾巴无意识地刮着土墙的裂缝。
巷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苏白却没敢动。她望着那块银缎布料在风里轻轻晃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接下来，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