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像被扔进了一片没有边界的黑，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
没有实感，没有重量，就这么飘着。她试着动了动，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胳膊呢？腿呢？连尾巴尖的触感都没了，仿佛整个人被抽成了一缕烟，散在这无边无际的虚无里。
“死了吗？”
苏白打了个问号。没了疼痛，没了重量，连呼吸都省了，这状态确实像传说里的死亡。可又有点不对劲，意识明明清醒得很，连巷子里最后那阵剧痛都记得清楚：肚子被风团炸开时的灼烫，胳膊被碾碎的钝痛，还有尾巴尖撞在石墙上的麻意，都像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她有点后悔。
后悔为了囚车里那个素不相识只是说了几句话的女孩，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至于吗？
可更多的是愤怒。
愤怒那个把她变成猫娘、扔到这鬼地方当奴隶的破神。凭什么动漫里的穿越者不是公主就是勇者，她就得当奴隶。要是真死了倒还好，现在意识却十分清楚，像被关在这黑匣子里，不上不下。
想到这，苏白又莫名地有一点求生欲，她不想再死去了，她还想继续活着
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求生欲，黑暗里突然钻进点声音。
很轻，像隔着层棉花，断断续续的。
“……醒醒啊……求你了……”
是伊莎贝拉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点发颤，像根快被风吹断的线。
苏白的意识猛地一震。
她想回应一声，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动静；想往声音那边靠，可没有身子可以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声音忽远忽近，像抓不住的萤火虫。
还好那声音像块磁铁，她这缕快散架的意识在一点点往那边吸，原本乱糟糟的思绪，竟慢慢拧成了一股绳。
“……父亲说你还有气，他请人用了治愈魔法……卡斯卡特叔叔在给你换药呢，你一定能醒过来的……”
“……药味很重吧？忍忍就好……我以前受伤时，也很怕疼的……”
“……你抓我袖子的时候，手好烫啊……怎么现在这么凉了……”
伊莎贝拉的声音越来越清楚，带着点自己跟自己说话的絮叨，又藏着点小心翼翼的盼头。苏白忽然想起巷子里那双攥着她衣袖的手，想起对方摸到她血时，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你醒一醒......好吗......”
原来被人这么惦记着，是这种感觉啊。
意识往声音那边撞过去的瞬间，眼前突然炸开一点光。
不是刺目的亮，倒像从窗缝里漏进来的月光，软软的，还带着点温度。随着光一点点变大，苏白突然觉得“沉”了——不是虚无的飘，是身子往下坠的实感。紧接着，感觉像潮水似的漫了过来。
肚子上的伤口像撒了把盐，烧得她想缩成一团；左臂痛得钻心，稍微动一下都像骨头要裂开；连尾巴尖都酸麻得厉害，像被人踩了又踩。
“唔……”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这一次，有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哑得像破锣。
身子的知觉一点点回来：身下是软乎乎的褥子，盖着带草药味的毯子，鼻尖能闻见苦丝丝的药香，还混着点甜气——是伊莎贝拉身上的味道。
她还想睁眼，眼皮却依旧重得掀不动。可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在耳边似的。
“……刚才是不是有动静？”伊莎贝拉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带着点慌慌张张的喜，“是你醒了吗？”
苏白想点头，脖子却硬得像木头。她攒了攒劲，然而只有尾巴尖还剩点知觉。她试着动了动尾巴，很慢，很沉，像拖着块湿抹布。
尾巴尖轻轻蹭过伊莎贝拉的手背时，那只手猛地一缩，随即又试探着伸回来，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尾尖。
“……是……是尾巴？”伊莎贝拉的声音发颤，带着不敢信的惊惶，指尖顺着尾尖轻轻往上摸，摸到毛茸茸的尾根，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却又立刻捂住嘴，怕吵到她，“动了……真的动了！卡斯卡特叔叔！她尾巴动了！”
苏白听见她摸索着站起来，脚步有点踉跄，大概是撞到了什么，发出“咚”的轻响，却顾不上疼，只朝着一个方向喊：“父亲！她醒了！她有反应了！”
那股淡淡的甜味又浓了些，伊莎贝拉的手很快又摸了回来，这次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像攥着根救命稻草，却又怕攥疼了，指尖松松地捏着：“别再睡了好不好？我在这儿呢……”
苏白的尾巴尖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软乎乎的，
伊莎贝拉每天都来，小凳在床边蹭出轻微的响动，她的手总会先在半空停一停，再轻轻落下，准确地找到苏白的手，指尖带着点晨露的凉。
“今天风大，巷口的木板门被吹得吱呀响，像谁在敲门似的。”她的声音贴着苏白的耳边，带着笑意，“卡斯卡特叔叔说，你的呼吸声比前几天沉了，像酿蜜的蜂箱，嗡嗡的，很稳。”
苏白的嗓子还是说不出话，她只好让尾巴在被子底下动了动。伊莎贝拉说风时，尾尖就扫过她的手背，带着绒毛的痒；说蜂箱时，尾巴会圈住她的手腕，轻轻晃两晃。伊莎贝拉便笑起来，另一只手顺着尾毛摸上去，指尖在尾尖处停住，像摸到了什么宝贝。
恢复是从细微处开始的。某天伊莎贝拉正数着窗棂被风敲打的次数，苏白的手指突然蜷了蜷，恰好碰在她的掌心。
“嗯？”伊莎贝拉的手顿住，呼吸都轻了，“苏白？”
苏白又动了动手指，这次更明显些。她感觉到伊莎贝拉的指尖瞬间热起来，紧紧覆住她的手，微微发颤：“再动一下……求你了。”
之后的日子像浸了水的海绵一样。胳膊能抬起来时，苏白试着碰了碰伊莎贝拉的衣袖，布料磨过指尖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松；腿能弯时，她悄悄用膝盖顶了顶床边的小凳，伊莎贝拉立刻俯下身，耳朵凑近她的腿，听着布料摩擦的轻响，笑着说：“是想踢我吗？”
直到那天，伊莎贝拉正讲着镇上铁匠铺的叮当声，苏白忽然攒起力气，肩膀一沉，后背竟离开了枕头。
“小心！”伊莎贝拉的手立刻扶住她的腰，指尖摸到她绷紧的后背肌肉，“慢慢来，我托着你。”她的声音里微微带了点哭腔，却把力道放得极稳，一点点帮她调整姿势。
苏白咬着牙，后背终于靠上软枕时，尾巴轻轻缠上伊莎贝拉的胳膊。伊莎贝拉的脸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她的脸颊，带着点眼泪的咸涩：“是不是……能坐起来了？”
“谢......谢......你，伊莎......贝拉......”
“你？你能说出话了？”
窗外的风卷着花香漫进来，苏白的尾巴在她胳膊上轻轻晃了晃。伊莎贝拉笑了，伸手摸到她的脸，指尖从眉骨滑到下巴，像在丈量一片失而复得的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