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的火摇曳着,将暖意悄然填满整座阁楼。
莉洁端着一碟小碗,推门而入。
床铺,半坐起的黑发少女眺望窗外黄昏的暮雪,已洗净的脸颊显得有些苍白。
听见声响后,她转头看向床边。
“那药液,真难喝。
虽说嘴上抗拒,但她还是顺从张开了
“喝了,小姐的身体才能好得快些。
莉洁将汤匙慢慢地送到少女嘴边,,“要
是去了学院,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的话,会更难受的。”
事实上,只要身具魔力和贵族的身份支持,通过学院测试便是板上钉钉。
“嗯。”
菲西雅喝下,苦涩在口腔内扩散,但
在女仆轻抚着她的手腕后,那味道很快消失,转为由内到外的舒畅感。这药效,还是不错的。
只是,在少女不知道的情况下,那微不可察的流动已经流经了她的身体,将那不可视的微粒从体内排出。
这样,身体明天就能痊愈了。
莉洁将魔力小心地收回,没有让对方发现。
“砰。
这时,门板又传来轻声的磕碰。
庄严肃穆的女仆长,已站在房间门外
“明天,小姐准备好行李,后天一早便要前往帝都。”
愣了许久,菲西雅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亲耳听见结果,她还是觉得颇有那么点不真切。
可女仆长,又突然看向了莉洁。“莉洁,你不用跟去。”
“为什么?”未等女仆出声,菲西雅便已按捺不住地直起身问。
“帝都学院是封闭式教育,除去学员外,任何人不得入内。”女仆长生硬地解惑道。
怎么,会这样...
黑发少女紧张地咬着嘴唇,显然难以接受。
“那入学后,我多久可以回来一次?她低声问道。
女仆长依旧语无波澜。“半年。”
那,真的好漫长。
菲西雅茫然地看着女仆长离去。身边的莉洁,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莉.
“小姐,明天我们一起去采购些你要
带去那里生活的用品。”但女仆却没有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现在,好好睡一觉吧。”
少女望着莉洁远去的背影,喉头滚动了一下。
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
白天,风雪弥漫的街道,却还是那般热闹。
相伴而行的主仆,今天却相互安静地走了很久,与外界的纷扰格格不入。
莉洁紧跟着菲西雅的步伐。
她没有多想,也没有轻易打破这份沉默,只是默默地为对方置办好每一次买卖交易。
突然,身前的菲西雅驻足,随后便换了个方向。
“小姐,要去哪?”女仆注意到了对方行进的位置,追上去问道。
“买酒。”少女没有回头。“小姐,你不能喝酒。”
“我没事。”
但莉洁,猛跨一步挡在了菲西雅的身
前。
“酒精,会干扰魔力,影响测试结果
黑发少女停下了,她低下头,没去看那毫不退让的女仆。
“我知道。
“那小姐...”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菲西雅的声音,突然有些委屈。
“我,要走了..”
女仆沉默了会,最终只是轻声道:小姐,没事的。”
那,不是她想得到的答案。为什么,不挽留自己。小姐!?”
少女无视了呼喊,由快步转而奔跑,漫无目的,似是逃亡。
直到那恍然中,那抹熟悉的街景,才让她得以停下。
那破败的花店,就在对面。
少女站在原地很久,直到听见身后的脚步。
“莉洁。
“嗯。”女仆轻声应和,示意自己正在倾听。
“我找人问过了。”她的声音,在雪中轻飘飘地飞远了,“就算是学院里,也学不到让夏天的花,在冬天盛放的魔法。
女仆的声音依旧柔和:“小姐你也可以自己学习,创造。
菲西雅回过身,长发飞舞在额前,却不管不顾,任凭其挡住了眼睛。
“我不想走。”她还是这样任性。莉洁叹了口气。
“又不是不回来了。
“可是,你不在我身边。”菲西雅忍不住颤声道。
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真的离不开面前的女仆了。
她的信心,她现在的所有...都少不了对方的存在啊。
假如,失去了莉洁,她是不是又要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她害怕,跟莉洁分开,回到孤独一人,得过且过的日子。
“在那里,你会有新朋友的。
“你不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话到一半,菲西雅不知道怎么说了。
“我,是你的什么?”莉洁问。那熟悉的问题,又回来了。“你是...我的女仆啊。”
慌忙的少女最终如此道,接下来说的话都变得没有逻辑起来:“城里,哪里有像你这样喜欢性逆主人的女仆,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受得了你啊..”
那手足无措的样子,让莉洁有些哑然失笑。
“...你说过,要在我身边,你说过,你不会骗我的。”
菲西雅说了很多,女仆,也只是一句一句安静地听完。
直到少女平静下来,她才开口。“一次也不行?”
“一次也不行。”菲西雅声音坚决。莉洁,像是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那对方心中最后的阻碍,居然是她自己么。小姐...”她还想说些什么
“这是命令。”但对方倔强道。
“菲西雅。”
那突然改变的称呼,让少女的心突然停拍了一节。
“我,不会骗你。”
莉洁睁开眼,她走上前,拨开了对方额前的头发,直视那对不断闪烁的墨瞳。
这一步太快,以至于菲西雅都没能反应过来。
猝不及防的下一秒,莉洁牵起了少女的手,将其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手掌感觉到的,是温暖与柔软,还有中间那颗,跳动不停的心脏。
“何必,拘束于形式上的陪伴。”
裹挟少女声音的心安感,屏蔽了外界一切嘈杂,将所有的焦躁都驱逐了。
“我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细碎的雪粒间,银丝下的面容笑靥如
花。
“哪也不去,等你回家。
“咚.”
城市远方的钟楼,轻轻敲响。莉洁不再说话。
那近在咫尺的呼吸,沉入漫天细雪。
菲西雅抬起手,她也许想过推开,也
或许想过抚摸,但最后,也只是把手放下了。
“等我。
颜抖中的二字,终于让她放下了所有的纠结。
这一天的日夜,对泉谷城的所有人来说,依旧只是平常。
次日,菲西雅起得比冬日的晨曦更早静悄悄地走下楼,看见随身的行李,早就已经被人准备好了。
壁炉的微光下,莉洁坐在壁炉边,银色的发缕挡住了一半的侧脸,看样子是睡得熟了。这睡相,简直和第一天认识时一样。
少女停在原地,脸颊被火光映衬出红
霞,她思考着,要不要叫起对方,临别前,再道一别。
最后,她也只是轻声地推开了门。让对方,好好睡一天吧。
当面告别,难受。不辞而别,也好。
免得到最后一步,又后悔难耐。“小姐。
在看不见的背后,梦呓般的呢喃,让眼睛模糊了白雪铺下的路。
“不要着凉。
直到菲西雅的脚步走远,莉洁也只是半睁着眼,没有起来。
该说的,该做的,她都——履行了。
几小时后,艳阳高照。
莉洁安然地睁开了眼,此刻的阁楼里,已经静的只剩下她自己一人。今天,起的迟了。
她同往常一般,安静地打扫,整理,做饭...
可骤然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做了两份早餐。
“不能浪费啊”
她喝掉最后一口麦粥,肚中的饱腹感前所未有。
只是心里,却是莫名的空荡。又回到一个人的生活了。
虽然她没有忘记,这是不属于现实的模拟。
但感情的投入,还是真垫的。
两个月的日日夜夜,身边却突然少了一个人,真是不习惯。
但,也只能强迫成不习惯了。
莉洁明白,仅凭自己有限的能力,一直陪伴在菲西雅身边,既无法带来成长,也只会让对方过于依赖自己。
她现在只愿做一个引导者,指引着那个女孩作出符合自身内心的抉择。
然后,在半年后,等对方第一次学成回家。
她一个人到了书房,将那已经无人翻看的书再整理了一遍。
她漫步在城市,与人生毫不交错的市民们共处在一条街道。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已经走过几次的街角。
只是这次,她代替了那位喜欢在此守望的少女。
天色,越来越沉,风雪,也越来越大
莉洁转过身,准备回去。
庄园的阁楼,还需要她去守候。
但她,偶然地停在了一辆篷车边那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正在车厢内惬意地眯着眼。
莉洁用手指敲敲篷车的木板,吓得卖花的男人翻了个跟头。
“呃..欢迎,这位女仆小姐是要买花吗?”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半个月前,她们之间曾见过一面。
“先看看吧。”
“唉,我明天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机会不容错过啊这位漂亮的女仆小姐。
里面的花,好像却一盆都没少。
“这么冷的天气,它们不会冻死么?莉洁轻声间。
“小姐好奇嘛?我可以给你表演一下,前提是你得买一盆花。”
银发少女哭笑不得,掏出一袋钱币。
“看好了。”贪财的卖花商将手指对向了篷车。
刹那间,他的手指上点起一缕火焰,温暖却并不炽热,它漂浮在篷车内,过不了多久,便在每一盆泥土中消失,扩散。
“生命的火焰,很漂亮吧。”这个男人,会魔法啊。
莉洁只是默默地看完这一幕,随后,指了指那唯一没开花的一盆。
“小姐很有眼光,这可是东方的栀子...”卖花的男人大大咧咧个不停。
“它的花语,是什么?”莉洁无情地将他打断了。
于是男人的眼神仿佛变得神圣起来。“永远的守候。
“..这样阿。
莉洁轻轻颔首,将钱袋丢向了男人。可就在这时,一串急促的脚步与呼吸
声突然跑向这里。身着破布斗篷的金发女孩急红了眼,手里还提着一小篮子没开封过的火柴。
“女仆姐姐...找到你了!”她一眼,就把视线锁在了莉洁身上,“我告诉了好多人...他们没人愿意听我的!”
“怎么了?”
莉洁轻轻地扶住了女孩的肩膀,安慰着几乎急得哭出声的女孩。
她本来很冷静,直到听见那稚嫩的抽泣声讲述完。
“菲西雅..”
菲西雅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走得慢了。
她只不过,是想让时间能够为自己自私地多停留一下。
从阁楼到庄园主宅这条熟悉的路,明明走过无数次。这一次,比上次走得更久。
但到底,还是要走到头的。
她停下脚步,庄园入口,贵族装横的马车边,是她的父亲。
男爵没有说话,深沉的视线眺望远方城区的钟楼。
少女,捏紧了拳头,她鼓起勇气,走到了男爵的面前。
直到这时,男爵才把视线放在了她的身上。
“母亲她,跟我讲过你很多事。”菲西雅轻声道,“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门?
“她本来,是可以活过这个冬天的。
“但我带给她的药,她偷偷藏起来了一口都不愿意喝..”
她盯着男人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一丝愧疚。
男人保持沉默,静候着少女的后言。“..为什么啊?!”
“我后来跟她说过。”男爵,第一次出声回答了她。
那声音沙哑冷漠。
“只要她不在了,我就会把你接过来
少女,咬紧了嘴唇。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男人走到了菲西雅的面前。飘起的雪,掩盖了他的脸色。“对不起。
再多的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菲西雅。”男人俯下了身,“请代
替你的母亲,最后再帮父亲...帮我一次吧
下一刻,少女靠在他肩膀,像是睡过去了一般。
马车上,一位黑袍人跳下了车。“决定好,是那个女儿了吗?”
“钟楼那边,已经买通了那里的守卫,留在那的都是我的亲信。”
但黑袍人没有对男爵回应,而是皱起眉头,看向了远方的街角。
“谁?”
他捕捉到一个怯懦的小影子,但在视线扫过的瞬间便躲进了巷道。
“不用管了。”男爵抱起自己的女儿,背对着黑袍人,“今日过后,泉谷城也该深埋在大雪下了。”
“没有人,可以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