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吃苦或性别的问题。
对斯沃德家族的子嗣来说，学剑，可不是一件随意胡闹的事情。
即使妮娜的眼里已经闪烁起泪花。
“是。”莉洁上前，牵过了她的小手
女孩很顺从，却也没说话，只是跟着女仆默默地离开了。
伯爵在原地眺望着，直到雪地朦胧她们的背影。
叹了声气后，他也向着那方向走去。果然，还是放心不下。
莉洁把妮娜带回了她们住的小院。
毕竟以现在的心情，就算回书房估计也学不下去了。
一个月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这姑娘这么不开心的模样。
毕竟，印象里的伯爵大人是个女儿奴，从未拒绝过孩子的撒娇。
如此回绝，应该是有自己的理由。
不过，莉洁也有把自己的小主人哄好的责任。
她还真不习惯妮娜闷闷不乐的样子。“小姐，你真的想学剑嘛?”
于是，莉洁贴在少女的耳边说道。
“嗯。”妮娜委屈着点了头，眼角的泪珠都差点滚出来。
“那...小姐。”女仆用手指擦拭过那可爱的脸颊，“我来教你吧?”
“欸...你真的会吗?”
莉洁在院中的小树上折下一根细长的树枝。
“略知一二17
妮娜眨巴着眼睛，泪水憋回，满是惊奇。
“这些天，我有时会去看伯爵大人教他们练剑的样子，现在应该也会那么一招半式了。”莉洁轻笑着侧过脸，把手中的树枝像宝剑一般指向前方。
“我来教你。”
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学会了没
有。
这一个月，她一直在若有若无地去尝试着感受自己那花了六个月寿命换来的剑圣天赋。
例如，偷偷观察一下伯爵大人和那些年少习剑者在训练场的动作。
她确实感觉自己记下了那些剑式，只是她到现在也没摸过剑，也没有试验过，并不知晓自己到底能不能跟他们舞得一样
先尝试一下吧。
银发的少女闭上眼睛，将手中的树枝幻想作一把真正的剑。
一阵冷风适时拂过，卷起她背后飘扬的长发。
“铮
枯槁的树枝，划出一道雪白的弧线，刹那间如同金属的利器般在空气间发出颤鸣。
恍然中，妮娜仿佛看见那枝头前的雪都被抖震开来。
她揉揉眼睛，那雪仍下着，树枝也还是树枝。
应该是幻觉吧。
“好厉害，有模有样!”妮娜显然也没能看懂，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一“剑”，挥舞得很漂亮。
莉洁睁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刚刚用的并不是伯爵用过的剑式，只是单纯地用力挥出一下。
但她好像依稀触及到，那种执剑在手的感觉了。
“小姐，还有这几式。”
收敛了力气，莉洁不再像第一记那般认真，而是循着脑中的记忆向妮娜表演起来。
少女鼓起掌，原本愁着的小脸又眉开眼笑起来。
伯爵看着远处的小院，犹豫再三，还是向那里靠去。
可他的脚步才刚至院门前，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少女们的说话声。
“小姐，你听说过，侠客行的故事吗
这个声音，是妮娜亲手挑的女仆莉洁
“侠客行..?”伯爵大人低声地念出这个让他感到有些拗口的词汇。
这好像是，一个东方国度的故事。原本想走进去的他莫名地心生起好奇，于是便靠在门边，想等等看这两孩子在讲些什么。
他看见院里，那身着女仆装的少女正在为自己的女儿表演剑术。
那几个动作，颇有他的风范。伯爵继续好奇地等待着。
“这是我在一个东方的旅人那里听说的。
眼看大小姐被勾勒出兴趣，莉洁一边向前挥了一下树枝，一边说道。
“元和...就是他们那里年号的第二年，一位赌徒借住在...”
妮娜倾听着故事，听到最后，又有些落寞而不理解地问道：“为什么...那个赌徒要为与一个毫无关联的家族豁出性命呢
虽然她只是个孩子，但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问题。“当然，是报恩呀。”
莉洁笑着看向沉默下来的女孩，并没有继续在这个故事上深入。
诸如此类的故事，穿越前的记忆储备还有很多，足够让这孩子分散注意一会儿了。
门外的伯爵大人也沉思着低下头。“是个不错的故事啊。”
他正想迈步，却又听见莉洁继续说起
来。
“我还听那个人讲...在一个神秘的东方国度里，有很多人只凭一人一剑，便可纵横三万里，光寒十九州。”
听到这句话，伯爵大人感到有些站不住了。
那岂不是..传闻中的剑圣?
他从没去过东方，只从那两个世纪前
遗留下来的笔记得知到那代家主曾踏足过那片土地。
在那之后，那位祖先便成为了斯沃德家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剑圣”。
那片东方的土地，真的那么神奇吗?“谁?”
院里，女仆的声音突然变了。“是”
伯爵回过神，正想走出。
结果，一阵由上至下的冰冷压迫让他发出了一声惨叫。
好在，这里并没有其他人有幸目睹伯爵大人难得的丑态。
坐在地上的他哆嗦着拍开头上的积雪，那是莫名从围墙上滑落下来的。
对他来说，其实这并不冷，只是毫无防备地被吓到了。
“父亲!?”“伯爵大人..?”面前的两位少女，已闻声来到自己面
前。
“咳..”
真是，太丢人了。
伯爵站起身，看向莉洁，像是准备对她问点什么。
但他最后还是收住了口，毕竟他刚刚也听见了，这是听说来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可不一定。
况且偷听这种事，有损他领主的威严与形象。
伯爵又轻咳了两声。
莉洁只是把那条树枝若无其事地抛在身后。
刚刚，涣散得久了，连有人靠近这里，也没注意到。
现在她有些担心，领主因为她为妮娜
演示剑术而心生不满，伯爵的态度在之前，可是很坚决的。
要是被赶走的话，就不妙了。
“妮娜，你真的想学剑，对吗?”但伯爵并没有对她说什么，只是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是...是的。”妮娜鼓起勇气，抬头
望向自己的父亲。“那...”
伯爵垂下了眼帘，像是妥协了。
“明天一早，和莉洁一起到训练场那里等我吧。”伯爵大人定的时间比以往在书房的早课更早。
虽然对习惯了早起的莉洁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妮娜来说，挑战从起床这一步就已经开始了。
天色微亮，训练的空地，为了彰显自己的决心，小家伙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强迫着自己睁开眼睛。
这里只有伯爵大人在等着她们，连一向在此接受伯爵训练的少年扈从们都还沉浸在梦乡。
可即便如此，伯爵还是没有给妮娜调整精神的时间。
他将一把训练用木剑交给了少女，立刻便投入到这次教授中。
一开始，妮娜还十分有干劲，像为了好好表现，每个姿势都模仿得一板一眼但小孩子的体力哪经得住这般挥霍。不到半个钟头，便累红了脸。
“父亲...我好累。”她抖着手臂，颤声道。
累，也得继续练。
伯爵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可看着女儿那撒娇的眼睛，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那，先休息五分钟。”
伯爵将木剑递给了在一旁安静的女仆
“莉洁，你也尝试一下。”
莉洁有些疑惑，她本以为自己被叫过来，只是负责结束之后带着那累坏的小家伙回家。
按理说，她是一个女仆，又不是护卫，伯爵是没必要教她的。
但莉洁还是接过了，并开始循着记忆中的景象作出几道剑式的动作。
当然，她并没有做的多么完美，只是像一个普通的小孩那般笨拙地模仿。
自己可不能，抢了大小姐的风头。
伯爵沉默着，在他眼里，女仆的剑模仿得是有几分相似，但确实是像一个初学者。
不过即使这般，也要比自己的女儿来得优秀。
是个不错的苗子。
不过伯爵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轻轻地点头。
对方只是一个外姓女仆，他不能直接便将家传的剑术授予。
所以没过多久，伯爵便只是叫着莉洁在身边好好看着。
若她也想学，那就看她自己的悟性吧
妮娜的休息时间也就此结束。一直到两个小时后，日常在此训练的少年扈从们陆续到位，伯爵才结束了这针对女儿的私人课程。
莉洁扶着那已经快累瘫的女孩回家，在这冷天下，妮娜的汗水却湿透了她的脸蛋和头发。
而如此这般的训练日常，一直持续了下来，连书房里的课，都被伯爵大人刻意减少了。
“父亲...好累啊，我不想练了。”
中间有不止一次，妮娜哭闹着想要放弃这习剑之路。
毕竟是个小孩子，很多时候只是一时兴起，尝到苦头后就知道退却了。
但原本坚决反对女儿学剑的伯爵，此刻的态度却又是另一个极端。
“继续练。
斯沃德家的子嗣，对这剑术之道必须百般尊敬。不管这剑术将来要用于何处，但只要学了，看了，就得终生一直学习下去。
好在女儿的身边，每次都有莉洁及时的抚慰。
几次萌生退意的妮娜，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
这一天，雪终于变小了。
踩在积雪渐融的空地，伯爵大人并未急着让妮娜练习，而是自己提起了木剑。
“执剑者，与世间每一个持兵械作战之人一样。3
修行了一个月的剑术基础，女孩们终于听见伯爵大人讲起了别的知识。
“通过秘传的战法与技术，到达与手持兵器的共鸣，便可唤醒人体内的潜能。
伯爵大人向前站出，斩出一剑。
这一剑，看似平淡无奇，却直逼前势，果决有力。
“例如那些能在前线中做到百战不死，杀敌无数的军团老兵，大都已经踏及此步。”
又一剑，剑锋嘶鸣，明明是一把木剑，这一挥却仿佛能削铁如泥。
“在这之后，是人体的桎梏，他们的肉体已经可以做到凡人难以想象之事，别说是一根木棍，即便是凭借一根细针，一根毛发...亦能伤人，那些在王国内赫赫有名的一流骑士，大致如此。”
伯爵停住脚步，将剑放下于身侧。
“最后，就是超凡。非凡的肉身，可以让人触及那堪称圣者的领域。”他走到妮娜前，蹲下身笑道，“你的父亲我，正处于这一层次。”
但小家伙却立刻回问道：“可是父亲大人，外面的叔叔不是都叫你剑圣吗?”
伯爵大人无奈地笑了。他越是强大，便越明白这传说中的境界离自己有多远。
不仅仅是需要肉体的强度，肉体，仅仅是达到那个领域的前提。
“还不是，不过也应该快了。”但他还是如此说道。
结束完讲述，伯爵正准备开始安排接下来的训练。
可是，一位仆人快步来到了这里，低声对伯爵说了些什么。
这高大的男人立刻变了脸色。
“课程，暂时到此结束吧。”伯爵回过了头，“莉洁，今后替我看管一下妮娜，让她每天都要记得自觉练剑。”
“是。
身边的妮娜满脸茫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莉洁，心底已经有了猜测。
雪要停了，冬天过去了。这意味着战争，也应该要开始了。
伯爵大人，第二天就身披戎装，带着一队护卫离开了伯爵领。
“小姐，该起床了。”
莉洁来到床边，可妮娜却懒洋洋地眯着眼。
“没关系啦莉洁...今天父亲不在，让我休息一天嘛。”
“唉...”女仆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强行把她叫起。
莉洁本以为，妮娜大概会一直这样偷懒下去，心里已经作好第二天将她拉起的准备。
但第二天一早，妮娜竟然醒得比她还
早。
“有点不习惯..”小家伙摇着头，这一晚她似乎没睡好。
即使没有莉洁管教，她也开始自觉地到训练的空地练起了剑。
“莉洁，你说父亲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几天后，但凡练着剑，她总还是会这样念叨着。
这一等，便整整等到第二年的秋天。北地没有等来战争结束，却反而迎来
了一场瘟疫。
那流窜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了。
伯爵府内的人已经很少出去，只有偶尔需要采购食品才有仆人外出。
这一天，莉洁看见房门紧闭，那习惯了早起的妮娜今天却没有起床。
女仆强行推开了房间的门，却只看见
妮娜仍躺在床上，脸颊和额头都烫的通红
她生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