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起愣住了。
那声音……确实是夏黎的，但又不太一样。
记忆中夏黎的声音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不耐烦，而现在这个声音却柔和清澈，像个……像个女孩子。
但他没有多想，只当是受伤影响了声线，心中的愧疚越发清晰。
当年若不是自己多管闲事，又怎么会让好兄弟受伤，在病床上虚度两年的青春。
邱国华夫妇对视一眼，终于不情愿地让开了路。
赵云起深吸一口气，推开病房门。
夕阳透过半开的窗帘洒进来，给整个房间镀上一层淡淡的金漆。
单人病房里，蓝白色的床单平整如新，床头柜上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
微风拂动窗帘，捎来一丝清新。
而窗前，立着一个穿着米色休闲装的长发背影。
赵云起眨了眨眼：“抱歉，我找夏黎……”
那人转过身来。
阳光在她身后形成一圈光晕，勾勒出纤细的轮廓。
及肩的黑发柔顺地垂着，略微苍白的脸庞上是一双熟悉的、带着些许不耐烦的眼睛。
她——是的，毫无疑问是个“她”。
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夏黎式的、带着嘲讽的微笑。
“我他妈真想弄死你！”她开口了，声音虽然柔和，但语气和用词却无比熟悉：“不想让你们发现，你偏偏找上门来。”
赵云起感觉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门框才没跪下去。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重复着：
“夏……夏黎？！你是夏黎！？”
夏黎，应该说夏璃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习惯性盘起一条腿：“两年不见就不认识你爹了？”
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知道你有很多问题，问吧。”
赵云起僵硬地挪动脚步，像个机器人一样坐在椅子上。
他的目光无法从夏黎脸上移开。
这太荒谬了，眼前这个人有着夏黎的表情、夏黎的语气、甚至夏黎那种特有的翻白眼的方式，但……但这分明是个女孩啊！
“你……你不是夏黎！”赵云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夏黎是我兄弟，是男的……”
夏黎撇撇嘴：“先天性肾上腺皮质增生症引起的假两性畸形，听说过吗？我也是记了好久才记住了这个病的名字。”
看到赵云起茫然的表情，她继续解释：
“简单来说，就是我的身体一直分泌过多的雄性激素，导致外表发育成男性。但实际上……”她耸耸肩：“我是个女的。”
夏璃的声音冷清的仿佛冰块，但细看不难发现她的手紧紧的捏着身下的床单，力气之大以至于指尖都有些变形。
赵云起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崩塌。
两年前那个和他同住四年的室友，那个一起打球、一起熬夜打游戏、甚至一起在宿舍阳台上比谁尿得远的兄弟，他——她居然是个女的？
他几乎要认定这是个荒唐玩笑，可瞥见门口神情复杂的邱国华夫妇，又咽下了质疑。
按他对夏黎的了解或许会胡闹，但绝不可能让长辈如此配合演戏。
“那……那你现在……”他结结巴巴的问。
“还记得散伙饭吗？”
“记得。”赵云起脸色白了白。
“因为那次受伤。”夏璃的语气平静，似乎在聊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头部受创后，医院给我做了全面检查，发现了这个问题。”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经过两年的治疗和……调整，现在我的身体终于恢复正常了。”
病房里陷入沉默。
赵云起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夏黎的脖颈上。
他记得以前夏璃的喉结就不算突出，为此他还嘲笑过对方，而现在那里几乎看不到凸起，变得光滑纤细。
还有她的手、皮肤、脸颊、头发……唯有那眼神还能找到兄弟的影子。
过了好一阵，赵云起才开口道：“你以前都没察觉异样？”
夏黎摇摇头：“小时候体检医生就说过我激素水平异常，但家里条件不好，没做深入检查。”
她苦笑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妈去世的早，要不是舅舅、舅妈，我怕是读书都难，哪里顾得上这些。”
她说这话没有埋怨舅舅一家的意思。
虽然舅舅是她的监护人，但初中以后她便一个人住在了父母留下的房子里，高中之后便离开了老家到渝都主城读书，鲜少有和舅舅见面的机会。
夏璃说的轻描淡写，赵云起却攥紧了拳头。
“夏璃，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会负责的……”
夏璃一愣，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像从前那样拍赵云起肩膀。
“乖儿子，你的心意我领了，负责啥的就算了。”哈哈一笑后又正色道：“这件事不但不怪你，我还要感谢你。”
“医生说了，我这病越早治疗越简单，我当时已经到了临界点，要不是被酒瓶敲的那一下顺便治好了病，再拖下去怕是小命都保不住了。”
“真……真的？”
赵云起望向门口的邱国华夫妇求证。
二人还未开口，病房门突然被敲响。
穿白大褂的医生带着两名捧花护士走进来。
“小璃，恭喜出院！”
护士们绕过众人拥抱夏璃。
“王姐、李姐……刘医生。”刚还侃侃而谈的夏璃顿时拘束起来。
方才侃侃而谈的夏璃顿时拘谨起来。
即便恢复女儿身，她仍不适应女性间的亲密举动。
二十多年直男生涯里，两个男人挽手臂绝对会被当成gay，更何况母胎单身的她根本不懂如何应对女性。
刘医生瞥了房间中的赵云起一眼，转头对邱国华柔声道：
“住院和手术费用都结清了吧？”
后者连忙取出缴费凭证和出院手续。
“没问题，你们现在就可以出院了。”医生接过去扫了两眼，拿出笔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伤口已经彻底恢复，按时吃药最多半年激素水平应该就能恢复正常，到时候别忘了回医院复查。”
夏璃点头：“明白。”
刘怀民合上手中的病历本，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紧绷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恭喜夏璃小姐，开始新的人生篇章。”
夏璃郑重握住他的手：
“谢谢你，刘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