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若有所思地点头：“你朋友现在的生活状态如何？工作、社交方面有受到影响吗？”
“她很坚强。”赵云起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太过笼统，赶紧补充道：“我是说，她看起来适应得不错，有工作，也有朋友。”
林医生放下笔，双手交叉放在膝上：“赵先生，在讨论如何‘纠正’之前，我们需要先理解一个概念——性别认同。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赵云起皱眉：“就是……一个人认为自己是男是女？”
“大致如此。”林医生温声解释道：“但那是对拥有完整性别感受的人而言，如果你的朋友在二十多年的生活中一直按照女性的方式生活，但依旧认为自己是男性，那么她的自我认知确实需要纠正。”
“但恕我直言，您朋友这样的情况不是能够简单'纠正'的东西。”
阳光重新洒进房间，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赵云起盯着那些闪烁的颗粒，感到一丝困惑：“她……我朋友应该怎么办？”
“关键在于当事人的自我认同和幸福感。”林医生的声音柔和而坚定：“你朋友需要的是理解和支持，而不是被'纠正'。她可能需要时间探索自己的身份，可能需要心理咨询帮助她接纳自己，也可能需要社会支持。”
“社会支持？”赵云起不解。
“比如理解她的朋友。”林医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或者爱她的人。”
赵云起猛地抬头，对上林医生洞察一切的目光，又迅速移开视线。
他感到喉咙发紧，不得不松了松领带才能正常呼吸。
“我……我只是作为朋友关心她。”他干巴巴地说。
林医生微微一笑，没有戳破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当然。作为朋友，你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让她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感受，而不必担心被评判或'纠正'。”
房间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
赵云起盯着自己的双手，思绪纷乱。
他想起夏璃曾经作为“夏黎“时爽朗的笑容，想起她如今偶尔流露出的脆弱，想起自己看到她与别人亲近时那种莫名的酸涩感。
“如果……”他犹豫着开口：“如果她最终仍然不愿意接受自己女性的身份怎么办？”
林医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身份认同不是非此即彼的。她可以既保留过去的某些特质，又拥抱新的自我。毕竟……人是很复杂的，赵先生。”
“时间差不多了。”林怡看了看手表：“最后我想说的是，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全部——包括她可能自己都还在探索的部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击中赵云起的胸口。
“谢谢您的建议，林医生。”
林医生在赵云起的陪同下走到门口，微笑着道：“赵先生，如果你那位朋友愿意，我很乐意直接和她聊聊。”
赵云起点点头。
“一定，如果她愿意的话……”
送走林医生，赵云起回到沙发上仰面坐下。
他靠在靠背上深呼吸，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
林医生最后那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全部。
“全部吗……”
他手指无意识的在沙发扶手上轻点着。
……
办公室的门被急促地敲响，打断了赵云起的思绪。
他皱眉抬头，看见秘书神色慌张地推门而入。
“赵总，外面有位自称是您大学室友的先生要见您，保安拦不住他……”
话音未落，走廊上已经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我找赵云起！”
赵云起竖起耳朵，捕捉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急躁，还真是个老熟人。
“让他进来吧。”赵云起放下手中的文件。
秘书一愣，但还是执行了命令。
很快，他的办公室再次被推开，一个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棒球帽、墨镜、口罩，标准的明星出街装扮。
但即使如此，赵云起也能从对方紧绷的肩膀线条和急促的呼吸中感受到那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老五，什么事情这么生气啊？”
没错，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正是109宿舍的老五——杜风桦。
杜风桦一把摘下墨镜，那双在荧幕上迷倒万千少女的眼睛此刻正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他连口罩都没摘，直接走到赵云起的办公桌前，双手重重拍在桌面上。
“夏黎到底在哪儿？”他的声音从口罩后闷闷地传出，却掩不住其中的急切：“你们他妈的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老五，冷静点。”赵云起尽量放缓语调，试图降低对方的怒气：“先把口罩摘了说话。”
杜风桦一把扯下口罩，俊朗的面容上满是怒火。
赵云起的心猛地一沉，但面上不动声色，他慢条斯理地道：“有什么事先坐下再说。”
“少给我来这套！”杜风桦丝毫不顾对方的话语：“夏黎到底在哪儿？”
赵云起的神情也逐渐冷了下来。
他冷冷道：“我怎么知道？”
“我问过老大和老四，聚餐那天你半路去了医院，肯定见到了出院的夏黎是不是？”
他一把抓住赵云起的手臂：“你他妈肯定知道内情！”
赵云起挣脱开杜风桦的手：“你冷静点。”
“冷静？”杜风桦冷笑一声：“你以为这两年就你一个人在找夏黎？我也每天都在找他！我对他的关心不逼你少！”
“夏黎……出国了。”赵云起继续道：“他家出了些事情。”
赵云起本想用夏璃舅舅的借口来应付对方，却没想刚一说完，坐在旁边的杜风桦瞬间炸毛。
“放屁！”
他猛地直起身，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
屏幕上是一张剧组现场的照片，画面中一位穿着黑色正装的女孩正站在珠宝店柜台后面推销着什么。
赵云起双眼一缩，但很快掩饰过去。
“熟悉吗？”
“这是谁？”赵云起：“我不认识她。”
“哼。”杜风桦冷哼一声：“你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吗？”
“她长得不像夏黎，但她的眼神和夏黎简直一模一样。”
赵云起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认错人了。”他强作镇定：“世界上相似的人很多，更何况只有眼神相似。”
杜风桦突然笑了，那笑容让赵云起后背发凉。
“你不承认是吧？”
“她身上穿的是餐厅或者咖啡店的工作服，一定是在新光天地上班的工作人员，我马上就让人把整个商场都翻过来，一定能找到她！”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云起知道这件事肯定是隐瞒不过去了。
星光天地的门店虽然多，但如果用心要找一个人绝对不算困难。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杜风桦居然能通过简单的一个眼神认出夏璃来。
“老五……”赵云起艰难地开口：“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你果然知道他在哪儿！”
赵云起沉默地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威士忌，将其中一杯递给杜风桦。
杜风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精让他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他……他现在还好吗？”
“她很好。”赵云起抿了一口酒：“只是有些事情……很复杂。”
“复杂？”杜风桦眯起眼睛：“什么能复杂到让她消失两年？连条消息都不回？”
赵云起叹了口气，知道瞒不过去了。
他放下酒杯，直视杜风桦的眼睛：“夏璃……她现在是个女孩。”
“什么？”杜风桦的表情凝固了。
“假两性畸形。”赵云起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她出生时就是女孩，只是外表发育成了男性。那次受伤后，医院检查发现了这个问题。”
杜风桦跌坐在沙发上：“所以那天在星光天地……真的是她？”
“她现在叫夏璃。”
杜风桦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指节泛白。
他的脑海中闪过那天在片场看到的女孩——及肩的黑发，熟悉的眉眼，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夏黎没错了。
“我要见她。”杜风桦突然站起身。
“不行。”赵云起挡在他面前：“她还没准备好见你们。”
“我不是‘你们’！”杜风桦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是……我是……”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赵云起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老五，你……”
杜风桦颓然坐回沙发，双手抱头：“你知道吗，大学时我就……就对夏黎有感觉。”
“我以为自己是同性恋，后来发现不是。我对其他男人没感觉，只对他……只对她……”
其实不止是男人，他甚至对其他女人也没有任何感觉。
也就是说，他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是夏黎，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
赵云起的双眼逐渐瞪大。
他也没想过事情居然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看着抱头痛苦的杜风桦，想着趴在自己怀里哭泣的夏璃，赵云起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办公室陷入沉默，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
过了许久，杜风桦慢慢抬起头：“三哥，你一定要帮我。”
赵云起全身一震：“她现在需要时间适应新的身份，我也在想办法让她尽快接受自己女性的身份。”
杜风桦抬起头，眼中已恢复清明：“你说的没错，我们要想办法让她接受现在的自己。”
赵云起点头。
“刚才的话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至于夏黎……夏璃，我会想办法注意分寸不去惊扰她。”
赵云起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好吧，但你要答应我，一切按她的节奏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