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浩艰难的将赵云起塞进后排，然后自己也挤了进去。
因为是四座车的缘故，赵浩只能隔着中间的扶手给赵云起顺气。
幸而代驾来的很快，不过几分钟一个骑着电单车的中年男人就敲响车门。
“搭搭代驾为您服务……”
“别介绍了，快开车，我兄弟快坚持不住了。”
“哦……”
车辆启动，赵云起歪着头靠在车窗上，眼睛半闭着，看起来醉得不轻。
赵浩只能不断催促司机开快一点，他可不想堂弟真吐在自己新买的车上。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赵云起远没有看上去那般神志不清。
事实上刚才那几杯酒根本就不足以让他喝醉，至少赵云起自己觉得大脑异常清醒。
清醒到甚至记得自己心跳的次数。
“你说你。”赵浩在旁边絮絮叨叨：“条件这么好，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那姑娘是挺漂亮，但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赵云起没有回应，只是透过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霓虹。
那些五彩斑斓的光点连成一片，像极了夏璃兴奋时眼中闪烁的光。
在赵浩的催促下，很快车子便停靠在了公寓楼下。
打开车门，赵云起故意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
赵浩赶紧扶住他：“小心点！我送你上去吧？”
“不……不用。”赵云起大着舌头说：“我自己……能行。”
赵浩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不用你送，我这就……就叫我女朋友下来接我。”
说完，赵云起作势摸出手机拨出号码。
“好了，我女朋友马上就下来，你先走吧。”
见此模样，赵浩才松了口气。
“行吧，那你小心点。过两天我再找你。”
看着赵浩的车驶远，赵云起脸上的醉意瞬间消散。
他站直身体，眼神清明得不像刚刚在酒吧豪饮的人。
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不散他心头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念头。
他没有急着回到公寓，只是在小区的公园里里找了个条椅坐下。
掏出一支香烟点上。
自从夏璃和他住一起后，他已经好久没有碰过这玩意儿，但现在他突然很想抽一支。
一支香烟燃尽，借着那一缕淡淡的缥缈感，他摸出手机翻出一个前几天才保存的电话。
……
渝都市
刚与一位自闭症患者交流完的林怡正整理着桌上的资料，这时放在上衣口袋中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名字和备注后缓缓走到资料柜前，从里面取出一份笔记，然后才不急不缓接通电话。
“林医生你好，我是赵云起。”
“赵先生，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她走到沙发前坐下，左手打开档案夹，一目三行的掠过上面记载的信息。
每一位在她这里咨询过的人都会有这么一份档案，能让她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对方真实的诉求。
赵云起的‘资料’并不多，只有薄薄的两页纸，其中一页是赵云起的身份介绍，另一份则是上次咨询的手写笔记。
有趣的是，赵家接班人咨询的并非自己，而是一位‘朋友’。
海风吹拂，海南的阳光比渝都明亮许多。
赵云起坐在公寓楼下的长椅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深吸一口气。
“我……我想再咨询一下关于我朋友的情况。”
“当然可以。”林怡的声音带着专业的平静：“是那位夏小姐愿意和我单独见面了？”
“不是。”赵云起顿了顿继续道：“这件事我还没有找到机会和她提起，这次打电话我只是想咨询一下。”
“上次你说：‘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全部’，如果我说，我这位朋友其实以前并不是女孩子呢……”
林医生皱眉。
“赵先生，我没听懂你的意思，什么叫以前不是女孩子？”
赵云起抬头望着公寓的窗户，那里亮着温暖的灯光，夏璃可能正在看电视或者玩手机。
一时间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性别纠正是夏璃最大的秘密，除了自己她从未给其他人提及。
尽管杜风桦已经知道，但那次即便自己不说，杜风桦也能通过自己的手段将事实翻出来，夏璃的秘密也将会被公注于众。
似乎是感受到了电话那头的纠结，林怡尽量放缓语气道：“心理咨询是一个安全的空间，你可以放心地说出任何想法，我会守口如瓶。”
一对情侣从眼前经过，二人亲密的谈笑声逐渐远去。
赵云起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夏璃的一颦一笑。
“林医生，这件事决不能告诉其他人。”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然后将夏璃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他是我兄弟，我也一直把他当最好的朋友看待，但最近……我总是会想其他，不是作为兄弟的夏黎，而是现在的夏璃。”
“她以前是我的兄弟，现在突然变成了女孩，这种转变会不会让身边的人……产生一些混淆？”
在赵云起讲述时，林怡已经坐到电脑前，在键盘上敲下假两性畸形翻阅起来。
等电话那头的话语停止，她也已经理清了这种病症的原理。
于是她开口道：“赵先生，你是在担心自己对她产生的感情变化。”
“是的。”
“这就是让你感到困扰的原因？”
“非常困扰。”赵云起苦笑一声：“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是愧疚吗？因为那天晚上她为我挡了那个酒瓶。还是说我只是把大学时的兄弟情延续到了现在？亦或者……”
林怡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赵先生，你知道什么是‘二极管’吗？”
“电子元件？”赵云起有些困惑，不明白林医生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是的。”林怡的声音带着笑意：“在电子学中，二极管只允许电流单向通过，具有很明显的单向性和极端性，非此即彼。但人类的情感不是这样的，它不是非黑即白，非爱即恨。”
赵云起静静地听着，海风拂过他的发梢。
“你对夏璃的感情，很可能同时包含了愧疚、兄弟情和……爱意。”林怡继续道：“这不是什么需要区分清楚的事情。相反，正是这些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你对她的独特感受。”
“但是。”赵云起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我真的……喜欢上了她，这正常吗？她曾经是男的！”
“赵先生，上次我就已经说过，性别认同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对夏璃是，对你也是。重要的是，你现在被她吸引的是作为女性的她，不是吗？”
赵云起想起自己最近那些难以控制的冲动——想要触碰她发丝的瞬间，看到她锁骨时加速的心跳，还有那个差点失控的夜晚。
“我想，或许应该是吧，我不确定。”
电话那头的林怡弱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赵先生，让帮我们抛开夏小姐的性别和身份不谈，我们来聊一聊什么是喜欢。”林怡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赵云起思考了片刻：“想和她在一起？”
“这只是最基础的。”林怡：“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喜欢是一种情感反应，表现为对某人产生积极的偏好和愉悦感。简单来说，喜欢就是‘你愿意主动靠近，且感到开心’。”
“当然，那只是书本上对‘喜欢’的表述，我个人对‘喜欢’也有一点拙见。”
“我个人认为，‘喜欢’需要满足3个条件，即：过去、现在、将来。”
对过去的事物有着美好的回忆，时常会主动想起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现在愿意陪在他的身边，并在日常中时刻想起对方。
对将来有着长期或短期的规划，想要带她去做一些特别的事情。
“当满足这三个条件时，我认为就可以确定为‘喜欢’对方，那么赵先生，你……”
在林怡开始阐述自己对‘喜欢’的见解时，赵云起的心跳便随着对方话语的推进而逐渐加速。
到现在，他能够感受到心脏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
她站在医院窗户前身上洒满阳光的样子，她吃东西的样子，她洗完澡后的样子，她看大海时高兴的样子，还有她哭泣时的样子……
想要陪在她身边，带她去看从未见过的风景，做一些自己一个人不会去做的事。
自己也确实一直在计划着带夏璃去见父亲，想象着她穿着得体的裙子，优雅地和亲戚们交谈的样子。
林怡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暖：“赵先生，根据你描述的这些，我想你已经有了答案。喜欢一个人，就是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珍惜关于她的每一个回忆，并期待创造更多共同的未来。”
赵云起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地，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了他。
是的，他喜欢夏璃，并非现在这个以女性身份存在的夏璃，而是包括以男性身份存在的夏黎。
他喜欢的是两种身份和性格混合后‘崭新的夏璃’。
喜欢。
我喜欢夏璃！
赵云起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林医生谢谢你，我想我已经知道未来该怎么做了。”
“能帮助到你是我的荣幸。”说完，林怡的声音慢慢严肃起来：“不过……”
“根据你之前的描述，夏璃目前对自己的性别认同还存在矛盾。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感情可能会给她带来额外的压力。”
赵云起的心又提了起来：“我知道，我会注意自己态度的变化，不会给她增加额外的情感负担。”
林怡补充道：“最后一件事，在帮助他人之前，先照顾好自己。喜欢和被喜欢都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