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位白发老人掀开帘子走出来，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神炯炯有神：“好马配好鞍，好琴配佳音，高教授的得意弟子，总不会辜负了这把琴。”
季白薇连忙躬身行礼。
“邓教授，没想到您也在店里。”
这一位正是渝都大学音乐学院的那位退休老教授，同时也是这家店的老板。
论资排辈的话就算是她的老师高晓玉来了也要尊称一声“邓老师”。
“上次你们的慈善音乐会我也去看了，你很不错。”
老人笑了笑继续道：“高晓玉不但在音乐造诣上超过我，就连选弟子的眼光也胜我太多。”
说完，他亲自打开玻璃柜取下了那把琴。
“对了，明年的留学深造名额是给你的吗？”
季白薇笑了笑：“是。”
邓教授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加慈祥了几分。
只是夏璃却在季白薇脸上看到了勉强。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试音间。”
绕过乐器区，夏璃才发现店铺后面还有大量的面积，除了仓库和办公室外，还有几间关着的房间，时而有细微的音乐声从里面传出来。
邓教授选了一间无人的推开。
房间不大，但做了专业的声学处理，墙上挂着几幅音乐家的肖像。
季白薇深吸一口气，将琴托在下巴下，试了几个音后，突然拉响了乐曲。
白发苍苍的邓教授微微一愣：“D小调第二号小提琴协奏曲，很少有人会用这首曲子试音。这丫头最近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琴声如泣如诉，时而急促如暴雨，时而缓慢如叹息。
夏璃不懂音乐，却能从那些跳跃的音符中听出恐惧、怀疑与挣扎。
她仿佛看到两年前的自己，躺在病床上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二十二年的认知被彻底颠覆，熟悉的自己突然变得陌生。
“太棒了！”老人双眼发亮，过了好一阵才由衷赞叹道：“情感处理得很有层次，技巧也无可挑剔，我和高晓玉在她这个年龄也绝对没有这样的水平，未来的成就绝对超过我们。”
“难怪高晓玉会让她去柯蒂斯静修。”
“柯蒂斯？”
夏璃虽然不了解音乐界，但从邓教授反应也能猜到这非同小可。
“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学院之一。”爱屋及乌，邓教授对一起来的夏璃也充满耐心，轻声解释道：“每年全球只录取一百六十人左右，而且提供全额奖学金。高晓玉这是把自己的得意门生往国际舞台上推啊。”
见夏璃仍有些茫然，他补充道：“郎朗也在这所学院深造过。”
即便是圈外人，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也应该知道这所学院的含金量。
并非什么野鸡大学，而是真正的音乐殿堂。
这时，试音间里的乐声戛然而止。
夏璃：“邓教授，我有点事想和季白薇谈谈。”
老人理解的点点头，然后走出房间顺手关上门。
季白薇放下琴，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红，只是眼中带着茫然，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夏璃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她用力鼓掌，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格外响亮。
季白薇如梦初醒般羞涩的笑了笑。
放下手，夏璃走到她面前，犹豫了一下后轻声道：“聊一聊？”
“嗯。”
“……两年前我也面临过一次人生最大的改变。那种感觉就像……突然被扔进深海，四周一片黑暗。”
夏璃没有询问季白薇的烦恼，而是自言自语般道：“我迈出第一步时才发现，事实远比我预想中还要艰难。”
她回忆着自己做完手术后的那段光景：“但，人终究要学会迈出第一步，然后才能找寻未来的美好，不是吗？”
季白薇抬起头凝视着夏璃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被雨水洗过的琥珀，清透得能看见深处跳动的火光。
夏璃眼尾天生带着上扬的弧度，此刻却因专注而显得格外柔和，瞳孔里映着两个小小的、正在深呼吸的自己。
她不知道夏璃两年前经历过什么，但她却知道对方没有欺骗自己。
见季白薇的神情逐渐正常，夏璃再次开口道：
“如果不介意的话，说说柯蒂斯的事吧，听邓教授说那是最好的音乐学院之一。”
季白薇咬着下唇：“我的老师为我争取到了深造的机会，而且提供全额奖学金。”
“那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但我……从来没出过国，英语也不好，还要考托福80分才能去。”
夏璃鬼使神差的伸手扶住季白薇的脸颊，两人的鼻间相距不足一指，双方都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味。
“你这丫头……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夏璃略带无语道：“不就是出国吗，不就是英语吗，你的演奏能被高老师和邓教授认可，还怕学不好英文？”
“这样吧，以后下午如果我有空就来学校陪你怎么样？”
季白薇的眼中逐渐亮起点点星光：“真的吗？那说定了！”
“当然。”
……
试音间的门轻轻合上时，季白薇眼角还带着淡淡的雾气，但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迷茫。
邓教授正用软布擦拭着玻璃柜，闻声抬头，老花镜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想清楚了吗？”
老人将绒布折成方正的小块放在柜子上，声音温柔道。
季白薇深吸一口气：“嗯，距离深造还有半年时间，我会好好准备，绝不辜负老师们的推荐和教育。”
邓教授突然笑出声，枯瘦的手指点了点她手里的小提琴。
“我问的是这把小提琴，觉得如何？音色还满意吗？”
季白薇瞬间涨红了脸，磕磕绊绊道：“满……满意，非常好，这是我用过的最好的小提琴。”
“满意就好。”邓教授点点头，不无骄傲道：“这可是我最满意的收藏品之一。”
闻言，季白薇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这次买琴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准备了很久，她的家境一般，存的钱都是和老师一起开音乐会赚的。
虽然每一场老师都会按照高价给她分红，但这种品相的小提琴价格绝对超出想象。
于是她小心翼翼开口道：“邓教授，这把琴多少钱？”
“价格可不算便宜。”老人轻轻抚摸过收藏了十多年的小提琴，眼中带着几分不舍：“一万块钱拿走吧。”
“教授！”
一旁的销售人员大惊，刚要开口就被老人打断。
“我教了四十年书，最得意的学生也不过在省交响乐团当首席。”他撕下票据时手指微微发颤：“这把琴跟着我，终究是明珠蒙尘。”
“邓教授，这也太……”
老人摆摆手，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我年轻时也梦想过站在卡内基音乐厅，可惜天赋有限。”
他轻轻拍了拍琴盒：“就当是我这个老头子，提前给未来的国际演奏家投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