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伊芙第五次确认考试题目。
前面的题目她已经答完了。
那些题目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上难。大多是一些基础理论、元素构成、魔法阵绘制，还有魔力流动的基本原理。她几乎不假思索就写出了完整答案。
要不是怕太显眼，她还能写得更深入些。
但此刻，她却紧紧盯着最后一道题，小脸上满是困惑，甚至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题目是关于元素魔法吟唱的。
大概内容是，论述：通过吟唱加强元素魔法威力的原理。
伊芙眨眨眼，又仔细读了一遍题目。
没错，就是这么问的。
她的小脸上写满了大大的茫然。
这题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吟唱...增强威力？”
她小声嘀咕着。
“这叽里咕噜的，到底在说什么呢？”
在她的认知里，元素魔法的威力，只取决于三个要素：调动元素的量、对元素控制的精度、以及释放瞬间的稳定性。
吟唱？
吟唱什么时候和威力直接挂钩了？
这题目...是不是出错了？
伊芙甚至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其他考生。他们大多还在埋头苦思，或者奋笔疾书，似乎并没觉得这题目有什么不对。
难道这个世界的魔法体系，连这种基础认知都和自己那边不一样？
她沉吟了片刻，指尖无意识敲着桌面。
交白卷肯定不行。按照考试规则，空白太多可能直接就不合格了。
可要是按照题目的思路去编造一个“吟唱直接增强威力”的原理，她又实在写不出来。违背她认知的东西，她编都懒得编。
“算了。”
伊芙轻轻吐了口气，眼神恢复平静。
既然觉得题目有问题，那就指出来好了，指出问题，或许也能得分？
她重新提起笔，写下答案：
“元素魔法的威力与吟唱并无直接关系，有关系的只是释放速度。吟唱的作用只是通过仪式性加快元素汇集，表面看来，仿佛吟唱后元素魔法的威力就会上升，实际上两者并无直接关系。”
而此刻，一位负责巡视的考官，正巧踱步到伊芙桌旁。
他目光习惯性的扫了一眼这个看起来过分年幼的黑发女孩。
嗯...黑发蓝眼，还挺稀有。就是年纪太小了，跑到苍穹塔参加考试，有点胡闹。
然后他又瞥了一眼伊芙的卷面。前面写得倒是密密麻麻，字迹工整。
他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正好扫到了伊芙刚写下的答案。
这一看，让他眉毛顿时皱成一团。
吟唱和威力无直接关系？
这小丫头片子写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他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快。现在的孩子，为了标新立异，真是什么都敢写。肯定是哪个小贵族家被宠坏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跑来瞎捣乱。
这不禁让这个考官心里琢磨，是不是该向上面建议一下，设置一个最低年龄限制，免得浪费大家时间。
不然都像这小丫头这么乱写一通，他们教师还怎么开展工作？
当然他没有立刻就离开，他带着一丝性子接着往下看，倒要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还能胡扯出什么。
伊芙依旧在作答，纸张沙沙作响。
她顿了顿。觉得光是指出问题似乎还不够，或许应该补充一点自己的理解，让答案看起来更完整些。
她回想起自己研究过的魔法改良，于是继续写道：
“实际上，元素吟唱咒语虽然看起来十分完整，毫无修改余地，但那仅仅只是考虑“威力最大化”的目的。”
“元素吟唱咒语就像一棵大树，在发明时最先构造的部分是树干，随后在树干上添加树枝与树叶进行完善，以达到威力最大化。”
“但反过来思考，如果将部分性价比不那么高的树叶和树枝剔除，只留下最重要的树干部分，那么就可以做到，大幅度缩减吟唱咒语，但威力仅仅下降一、二成。”
“这就是军用改造魔法的原理。”
伊芙写到这里，稍微停了一下。她不太确定这个世界是否普遍将魔法应用于战争，手册上好像没细说。她只是凭自己的经验推测，这种简化思路在战场上会很有用。
而此刻站在一旁的考官，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恼怒，逐渐变成了惊疑不定。
原本沙沙的写字声，现在却让他后背发凉。
这个世界并非没有将魔法应用于战争。但主流做法是开发另一种无需吟唱的“战斗魔法”。
但这种威力一般、消耗却巨大的“战斗魔法”，只能用于刀剑之外，作为辅助。
而需要吟唱，威力巨大的“仪式魔法”，则因为准备时间过长，通常只用于固定的攻城场合。
从来没有人想过，可以直接从那些现成的、威力强大的吟唱魔法本身下手，去改造简化。
但，如果这个黑发小丫头写的东西不是瞎编的。
如果吟唱真的能大幅度缩短，威力却仅仅下降丝毫呢？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原本需要十分钟吟唱，足以轰塌城墙的陨石术，可能只需要一分钟就能释放出来，哪怕威力只有原来的八成，其战略价值也提升了何止数倍。
军队的构成、战争的节奏、战争的规模...真的会被彻底颠覆。
这哪里是什么考试答案？这简直是一把开启祸乱时代的钥匙！
他越是细想，越是觉得心惊肉跳。
而此刻伊芙才刚刚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监工”。
她看到那考官一脸阴沉，还以为是嫌弃自己答的太差，顿时心里有点慌乱。
下一刻，伊芙想起自己之前灵光一闪，模仿“癫狂魔王蒂莫库尔”所施展的干涉魔法。
那次能成功，现在回想起来，运气成分占了很大因素。那种操作，一个不好，就是元素反噬。
但她现在有了一点新的想法。
她觉得这个思路或许可以作为前面论点的补充，也能展示一下自己对魔法本质的一点“浅见”。
于是伊芙再次提笔，她打算再添一点东西。
她将干涉魔法的可能性，或者说原理也写了上去。
魔法逆转。
“以完全逆向的魔力流动，模拟出与目标魔法完全一致的波动，进行精准的对冲抵消。”
“此举可以将本应不可逆的魔法，在释放出的一瞬间，就将其干涉抵消。”
“虽然这需要不可思议的魔力控制精度和对魔法本质的深刻理解，但或许可以构建出一个足够巧妙的公式，来提高此举的成功性.....”
这下考官彻底坐不住了。
魔法威力与吟唱无直接关系，树干原理，军用魔法改造...
以及后面提到的“魔法干涉”的可能性...
那更是闻所未闻，魔法一旦释放，就如同离弦之箭，怎么可能被中途抵消？这简直是在挑战魔法体系的根基。
他再次看向那个正放下笔，似乎准备检查试卷的黑发小女孩。
那张稚嫩的小脸上，表情平静得可怕，看不到半点恶作剧的神情。
她根本不知道她写下的这东西，如果流传出去，会引发什么后果？
这根本不是一份考试答案！
这简直是一把，足以撬动整个世界现有秩序的的钥匙。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再也无法将眼前的孩子视为一个懵懂无知的考生。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目光快速扫过试卷顶端填写的考生信息。
伊芙。
他牢牢记住这个名字，然后，像是只是偶然路过一样，脚步有些匆忙地离开了伊芙的桌旁，心里盘算着必须立刻将这件事上报给更高层的负责人。
这个叫伊芙的小女孩，和她这份宛如胡言乱语的答案，必须引起重视。
...
...
伊芙完全没察觉到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答卷，确认没有遗漏，也没有写错名字。
最后那道题，她知道自己答得可能有点出格，但应该能表明自己的思考过程了吧？总不能因为观点不同就直接判错吧？
她这么想着，稍微安心了一点。
她晃了晃小脑袋，不再多想。考试时间还没结束，她只好乖乖坐在椅子上，小手平放在膝盖上，等待着交卷的铃声。
此刻窗外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她乌黑的发丝上，映出一圈圈光晕。
她看起来，就和任何一个等待考试结束，乖巧安静的普通小女孩，没什么两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