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黑发蓝瞳的露娜，伊芙脑中一片空白。
菲雷尼亚王国的王室由于带着龙族血脉，因此均是蓝发金瞳，或是发色与瞳色向蓝金靠拢。这是王国上下人尽皆知的事实，也是王室权威的象征之一。
但无论怎样，菲雷尼亚王国的王室都绝不可能会是黑发蓝瞳，那种被世人所带有歧视色彩的特征...
但眼前的露娜女王，毫无疑问是黑发蓝瞳。
“希望没有吓到你。”
露娜见伊芙有些茫然，轻声开口道。
伊芙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了事情可能比她想的还要复杂，迅速收拢脸上的情绪。
“确实有些吓到了...”
伊芙老实承认，“没想到...露娜姐姐会和我一样是黑发蓝瞳。”
露娜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虚幻，她低头看着自己指尖那枚灰色戒指。
“这是菲雷尼亚王室代代相传的最大秘密。”
“实际上，不止是我，历代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国王...其实都是黑发蓝瞳。”
伊芙的心猛地一跳。
历代国王？都是黑发蓝瞳？为什么？
但下一刻，所有问题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能敏锐的察觉到，这件事的重要性似乎已经远远超过了与罗伯斯夺权，甚至上升到了菲雷尼亚王国立国根基本身。
她本就对政治斗争不感兴趣，只想安稳度日。这种明显涉及王国核心的事情，她一点都不想涉入太深。知道得越多，往往意味着越难抽身，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明白。
于是，她识相地闭上了嘴，没有追问。
见伊芙只是略微惊讶，甚至没有顺势追问，露娜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看向伊芙的眼神里多了一抹审视。
“你不好奇吗？”
“为什么历代国王都必须隐藏真容，以蓝发金瞳示人？为什么偏偏是...被视为不祥的黑发蓝瞳？”
伊芙思考了一下，然后非常认真的回答：
“黑发蓝瞳也好，蓝发金瞳也好，露娜姐姐就是露娜姐姐。在我看来，这并没有什么不同。”
露娜愣了一下，随即被伊芙这话逗笑了。
“你呀...还真是个特别的人。”
她再次轻轻转动了那枚戒指上的灰色宝石。
一阵魔力涟漪荡漾开来，露娜那黑色的长发再次染上璀璨的蓝色，蓝瞳也再度被金色取代。
转眼间，那位蓝发金瞳的露娜女王又回来了。
“我向你展示这个，只是想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我愿意将这个王国最大的秘密与你分享，意味着我将你视为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复杂。
“不过，我的姐姐西尔维娅...她不一样。她是货真价实的蓝发金瞳，体内流淌着真正的龙族血脉。”
伊芙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其实，菲雷尼亚的王室继承，远非外人看到的那样简单...”
露娜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缥缈。
“实际上，历代国王...都是双胞胎。而这双胞胎中，必有一位是黑发蓝瞳，另一位，则是蓝发金瞳...至于为何会如此，就连王室内部流传的记载也语焉不详，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随着这个奇特现象一起流传下来的，还有一句自建国之初便存在的祖训...”
“它规定了王位的归属...”
她抬起头，金色的眼瞳直视伊芙：
“为王者...唯承夜纳海之人。”
伊芙细细品味着这句话，承夜纳海...这指的不就是黑发蓝瞳吗...
她不由得想起了欧普莉露在茶会上提及王室血脉时的含糊其辞，这背后说不定还牵扯到更加复杂的事。
“至于为什么祖训一定要做此规定...我也不知道。”
露娜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迷茫，“历代先王似乎也都在寻找这个答案，但最终都无疾而终。”
她将目光投向窗外的沉沉夜色。
“说实在的，伊芙...其实比起我，我的姐姐西尔维娅才是更适合王位的人选。她强大果决、富有见识，内心坚韧...”
“她常年领兵在外，熟知人民疾苦，每次都身先士卒，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在许多人眼中，她才是那个天生的王者。”
“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不懂...为什么祖训一定要让我这种软弱的人登上王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么，能改变什么。”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伊芙，那双金色的眼瞳里满是复杂情绪，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
“伊芙，我的命并不会太长。”
“我是决心要和丞相以及那些盘根错节的旧贵族斗到底的，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
伊芙的心猛地一沉，她没有把那个字说出口，但伊芙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并不觉得露娜是在危言耸听，相反，她认为事情很有可能会发展到那一步。露娜如今在宫中势单力薄，几乎是个光杆女王，而丞相罗伯斯经营多年，树大根深。一旦露娜不再甘心只做傀儡，决定撕破脸皮，那她的决心很有可能反而会将她推向毁灭的结局。
“如果...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
“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为我姐姐扫清障碍，铺平道路，让她能够名正言顺地坐上王位。”
她看着伊芙，眼神无比认真，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
“伊芙，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我希望你们...可以全力支持我的姐姐西尔维娅...帮助她稳定局势，好吗？”
伊芙陷入了沉默。
她并非畏惧死亡，她经历过远比这更凶险的局面。但她此刻的犹豫却有着更深的考量。
因为现在的她，不再是那个可以无所顾忌的依夫修斯了。
她的身后，现在有了艾莉娅，有了米娅，有了诺薇尔...她们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里一点点建立起来的羁绊，是她在意、想要保护的人。
一旦明确站队，卷入这种漩涡中心，她无法保证不会将她们也拖入险境。
在国家机器面前，她们的力量不值一提。因此伊芙是真的很想继续过她的学院生活，而不是带着她在意的人，跳进这个看似无底的深渊。
屋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露娜看着伊芙迟迟未回应，脸上那抹期待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
她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有些黯然的笑容。
“让你为难了吧...抱歉，对你说这些困扰的话。”
她轻声说着，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只是难掩其中的疲惫。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想必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她站起身，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背影。
伊芙也随着站了起来，心情复杂地看着露娜。她想说点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任何不伴随实际行动的承诺，此刻都会显得虚伪。
“我让黛拉送你回去。”
露娜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空气般轻声说了一句。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房门被推开，侍女长黛拉不知何时已静候在门外，脸上依旧是那副完美无瑕的温和表情。
“伊芙小姐，请随我来。”
黛拉微微躬身。
伊芙最后看了一眼露娜的背影，那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纤细。
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跟着黛拉走出了房间。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
黛拉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伊芙默默地跟在后面，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是露娜黑发蓝瞳的真容，一会是那句祖训，一会是西尔维娅的面孔，一会又是艾莉娅、米娅和诺薇尔的脸...
直到回到房间门口，黛拉才停下脚步，转身对她行了一礼。
“伊芙小姐，请好好休息。”
“谢谢您，黛拉女士。”伊芙勉强回礼。
黛拉转身离开，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伊芙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背靠门板长长吐出一口气。
窗外，王宫的夜色依旧深沉，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将所有的秘密吞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她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头。
麻烦...真是天大的麻烦。
她走到窗边，看着下方那片毫无生气的王宫花园，只觉得一阵莫名的烦躁。
她又能怎么办？
伊芙叹了口气，脱掉外套，一头栽进大床里。
算了，事到如今，先睡觉吧...
她闭上眼睛，但脑海里那两个截然不同的露娜却交替浮现。
蓝发金瞳的女王和黑发蓝瞳的少女。
这一夜，注定难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