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将伊芙的小脸映得忽明忽暗。
罗伯斯那双浑浊的老眼，正锁定着伊芙，似乎在权衡什么。
许久罗伯斯才再次开口。
“告诉你，也无妨。”
“我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所谓的权力。人生在世，权力再大，也终有倒台清算的一天。海天之内，又哪有不死不灭的人？”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伊芙心跳如雷，立刻顺着他的话追问。
“你知道，为什么王都从未出现过黑潮吗？”
罗伯斯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伊芙心头一凛，揣摩着他话中的意思。
确实，黑潮这种无处不在、如同天灾般的现象，似乎唯独绕开了王都。她过去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最终只能归结于王都选址优越之类的，但听罗伯斯的语气，其中显然另有隐情。
“因为大阵...”
罗伯斯自问自答，看向头顶的方向，仿佛能穿透这厚重的地层，看到那座笼罩在整个王都的宏伟造物，“这座笼罩整个王都的大阵，才是王都，乃至菲雷尼亚王国真正的命脉所在。”
“不要以为它只是一个简单的防御法阵。它的来历可是极为不凡，传说...它是由始祖阿尔迪斯亲手所创，后世历经王国无数代顶尖魔法师不断完善，才臻至如今的模样。正是有了它，黑潮才从未在王都的土地上爆发过。”
阿尔迪斯...
伊芙知道这个名字。那还是她刚进入苍穹塔不久，和诺薇尔一起在校园里闲逛时，诺薇尔将给她听的。
始祖阿尔迪斯，苍穹塔的创办者，菲雷尼亚王国的第二位国王，传说中他是人类探索魔法的起点，既是强大的剑士，也是古老的魔法师...因此被后世尊称为“始祖”。
但是一个可以彻底消除黑潮的法阵...？
伊芙内心震撼，这简直闻所未闻。黑潮的本质至今仍是困扰无数魔法师的难题，能够完全隔绝甚至消除它的法阵，已经完全超出了伊芙的认知。
然而下一刻，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艾莉娅的家乡，那个企图操纵黑潮的混蛋莫里克...那家伙所使用的法阵，效果似乎就和这个大阵很类似...
不不不，不对！
不是类似！而是他的那个法阵，应该就是模仿王都的这座大阵所建立的！
等等...
既然莫里克的那个法阵的效果是压制和积蓄黑潮能量，并非真正消除，那么...
伊芙脸色剧变，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因为她突然明白了罗伯斯真正的意图！
如果王都大阵的真正作用，并非消除黑潮，而是像莫里克的法阵那样，是压制黑潮...
那么，几千年来，本该在王都区域爆发的黑潮去了哪里？它们并没有消失，而是被法阵强行压制、积蓄了起来。
罗伯斯看到伊芙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那张苍老的脸庞上，终于开始浮现出病态的笑容。
“真聪明...”他赞叹道，“我真是越来越不舍得杀你了。”
“几千年来不断被压制的黑潮...你说，它的威力到底会有多大？”
“疯子！你疯了！”伊芙嘶吼出声，“你在打黑潮的主意！你想释放它？！”
她猛地挣扎起来，试图调动魔力。
然而，脖颈上的禁魔项圈瞬间被触发，强烈的电流如毒蛇般瞬间缠遍她的全身。
“啧——！”
伊芙摔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
罗伯斯注视着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伊芙，面色恢复了之前的冷漠。
“你个疯子...”伊芙呻吟，“你这么做...会毁掉整个王都！会死很多人！”
她想到了乌波诺斯。
那个由莫里克反复压制、积蓄黑潮最终诞生出的恐怖存在。莫里克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做到了“控制”乌波诺斯，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短暂地“控制”了黑潮的力量。
但那代价是什么？艾莉娅的家乡几乎被毁，最终诞生的怪物几乎将所有人拖入地狱！
莫里克只不过是在一个小村庄里进行实验，就造就了那样的人间地狱。
而这里是王都，是凝聚了始祖阿尔迪斯和菲雷尼亚千年智慧与力量的大阵。
几千年来，它压制了多少黑潮能量？如果这股力量被一次性释放，那将会是根本无法想象的灾难！
毁灭的将不仅仅是王都，恐怕大半个菲雷尼亚王国都会化为焦土！
不，还不仅如此。
“你...你不仅仅是释放...”
“你是想召唤什么...不，你是想控制从那里面诞生的东西？！你这疯子！黑潮的力量，你根本控制不了！”
面对伊芙的斥责，罗伯斯轻轻地笑了起来。
“神。”罗伯斯说，“我要召唤的是...神。”
“而且...我能控制神...”
“神...？”
伊芙愣住了。
“而让我能够控制神的关键...就是你。”
伊芙大脑一片空白，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你的体内，有着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力量。”
“你就是那把钥匙，是帮助我掌控黑潮，掌控神的关键。”
伊芙的脸上满是茫然，她自己的力量？是她来自魔王依夫修斯的灵魂？还是什么？她毫无头绪。
罗伯斯站起身来，逼近伊芙。
“而且...”
他盯着跪坐在地，心神剧震的少女，缓缓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控制从黑潮中诞生的恐怖存在，就是我的最终目的了？”
伊芙猛地抬头，撞上他那双燃烧着野心的眼睛。
“错了。”
“我的目的...是取代它，是成为它...”
“我不是说过了吗？人生在世，权力再大，也终有倒台清算的一天。金银财宝再多，死了也带不走一分。”
“海天之内，又哪有不死不灭的人？”
“这些世俗的追求，不过是过眼云烟，是束缚凡人灵魂的枷锁。”
“但是...如果我成为了‘神’呢？”
“我将超越世俗的躯壳，超越生老病死，拥有无尽的力量，不死不灭！”
“到了那时，哪里是区区一个王国，我将凌驾于众生之上，成为掌控世间的一切法则。”
跳动的火光映照在罗伯斯扭曲的脸上，也映照在伊芙苍白的小脸上。
这疯狂至极的野心，完全超越了权力争斗的范畴，她终于明白了，“求道者”所求的“道”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条无视世间所有生灵的生命，企图窃取永恒的权柄，将自己推向那最高的位置...
她不能成为这家伙的帮凶！绝对不能！
与其那样，她宁愿自杀！
她咬了咬牙，目光望向墙上挂着的各种刑具，然后颤颤悠悠得站起，走向那里。
伊芙的眼中，只有挂在那里的一把刀。
罗伯斯静静地看着，没有丝毫制止的打算。
然而，就在她即将到达那里时，脖颈上的项圈立刻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阵电流窜遍全身。
“没用的，那个项圈除了可以屏蔽你的魔力之外，还会阻止你的任何自杀行为。”罗伯斯淡淡地说，“在你为我所用之前，我不会让你死。但必要的惩戒，可以让你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伊芙倒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湿。
罗伯斯不再理会伊芙愤怒的目光，拍了拍手。
大门打开，两位士兵进入，粗暴地将她拽了起来。
“回牢房里好好待着吧。”
“你需要时间冷静，也需要时间适应你未来的角色。很快你就会意识到，能成为神的养料是你的荣幸。”
很快，伊芙便被再次扔到了牢房，铁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关上。
她瘫坐在地，浑身发冷。肩上的伤口在刚才的挣扎中似乎又裂开了，正隐隐作痛。
罗伯斯的计划太疯了...他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拥有实现这个计划的所有条件。而她自己，则成了这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钥匙...”
她必须想办法逃出去。必须警告其他人。必须阻止这个疯子。
可是，戴着这个禁魔项圈，别说逃跑了，她连自杀都做不到...她该怎么办？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或许真的无法独自面对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