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普莉露手上拿着的，赫然是曾经伊芙帮她修好的那个圆盘。
“这...这不是我之前帮你修好的...”
“对...就是那个，”
欧普莉露轻轻抚摸着圆盘，似乎有些舍不得，但最后还是递了出来。
“给你。”
伊芙接过圆盘。
上面的符文在她触碰的瞬间亮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她能感觉到圆盘内部那些精密构造正在缓缓运转。
欧普莉露看着伊芙接过圆盘，安心地舒了口气。
“这个东西其实是一种转换装置，”她说，“它可以将任何狂暴的力量转换成温顺的力量，如今用在这里算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伊芙立刻恍然大悟。
难怪她最开始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就发现此物磨损严重，还似乎受到过什么冲击，原来是这种用途。
转换装置...
这种技术即使在她还是魔王时也不多见，毕竟能量转换本身就是极其困难的课题，更别提将其做成一个可以传承的器物。
这圆盘的设计者，绝对是个天才。
不过...
“可以吗？”伊芙问，“这东西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吧，我之前也说过了，这东西用不了几次了，或许这次过后，就会彻底报废了...”
她记得很清楚，修复时她就判断出圆盘的结构已经到了极限，这种精密仪器一旦开始崩坏，就再也回不去了。
欧普莉露洒脱一笑。
“可以可以，”她说，“东西还是用在正地方才有价值，一直纠结于过去也毫无意义。”
她顿了顿，石化已经爬到了她的脖颈。
“所以放心用吧。”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欧普莉露看向露娜。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因为石化已经开始影响到她的视力。
她甩甩头，努力看清眼前这个女孩。
“这件事也需要小露娜帮忙。”
露娜立刻点头。
“需要我做什么，我不会推辞的。”
欧普莉露很欣慰。
“现在的地脉海只是普通的海，”她解释道，“其中的地脉力量别人无法使用。”
露娜皱眉。
“那要怎么办？”
“别着急，”欧普莉露说，“据说这股力量过于庞大，为了防止有不怀好意的人进行滥用，因此当初对这些地脉海下过一个封印。平时它只能供王都大阵提供能量，但此刻大阵被破除，这些封印便成了一个障碍。”
“所以需要把这些封印进行破除。”
伊芙追问：“要怎么做？”
“简单，”欧普莉露回答，“但是也有一点风险...”
她看向露娜。
“方法就是你，准确来说，是你的血脉和你女王的身份，两者缺一不可。”
露娜愣了愣。
血脉和女王的身份？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蓝发金瞳，这是菲尔内德王室公开的血统特征。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只是伪装。
真正的她，是黑发蓝瞳。
菲雷尼亚的王室继承很特别。
历代国王都是双胞胎，而在这其中必有一位是黑发蓝瞳。
但不知为何祖训规定了为王者只能是黑发蓝瞳，这个秘密只在历代国王之间相传，没几个人知道。
“需要我怎么做？”露娜问。
欧普莉露的表情严肃起来。
“解开地脉的封印需要媒介，而你就是那个媒介。准确来说，是你的血脉和你女王的身份，两者结合才有效果。”
“但是也会付出代价。”
石化的感觉越来越强，欧普莉露连说话都开始费力了。
“解开地脉的封印后，你作为媒介，会被暂时困在地脉之海中。地脉的力量会把你当成一部分，试图将你同化...说不定从此再也出不来了。”
露娜沉默了。
伊芙看向她，心脏揪紧。
这代价太大了...被困在地脉之海，被庞大的能量同化，永远飘荡在无尽大海里，感受不到时间，也感受不到自己。
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不，那或许会比死更糟糕。
露娜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
“阿姐...”她问欧普莉露，“你怕死吗？”
欧普莉露笑了。
“怕啊，当然怕。”
她坦然承认。
“活着多好，有茶喝，有太阳晒，还能逗逗有意思的小家伙。谁会不怕死呢？”
“那为什么...”露娜顿了顿，“为什么明明怕，还要来救我们？你本来可以走的。”
“因为有些时候...”
“害怕归害怕，但脚还是会往前迈。心里哆嗦得厉害，但也不能逃避，这就是所谓的责任...”
“那么，小露娜...”
欧普莉露看向露娜。
“你害怕吗？”
露娜没有立刻回答，她这次沉默得更久。
“怕。”
她终于开口。
“我怕死。”
露娜承认道，“以前...我以为我不怕。我一直以为身为女王...为了王国牺牲就是理所应当的，是荣耀。但现在...”
“但现在我害怕...姐姐和大家在我眼前变成了石头...还有外面那么多人，他们消失时的声音...我听到了，我都听到了。”
“我也害怕自己变成那样，害怕再也见不到太阳，害怕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我真的...很害怕。”
她说着害怕，身体也开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欧普莉露既没催促，也没安慰，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话。
“但是...”
“害怕没用，对吗？”
“我作为女王，有义务保护这个王国...这是我的责任，是我自己戴上王冠时，就选择背起来的东西。”
“现在，姐姐倒了，黛拉也倒了，阿姐你也...明明也可以害怕，也可以逃的。”
她抬起头，眼神渐渐明了，其中蕴藏着一丝觉悟。
“如果王国需要我，我可以付出生命。这不是漂亮话...”她摇了摇头，像是在否定曾经的自己，“这是我的责任，绝对不可以逃避的责任。”
“所以现在...该轮到我了。”
欧普莉露看了她良久，眼瞳中流露出深深的欣慰。
“恭喜你...我的小露娜...你终于成为一个真正的女王了。”
她费力的笑笑。
“至于激活地脉之海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你登基时的宣誓词。”
说罢她转向伊芙。
“而小不点...你只需要抱着那个圆盘，它会自动将力量转换，你只需要吸收就好...”
她喘了口气，“抱歉...我的时间大概到此为止了，我有点累了...”
伊芙抓紧圆盘。
“欧普莉露...”
“别哭啊，”欧普莉露想笑，但石化的嘴角已经动不了了，“真的很抱歉，把这么困难的任务交给你，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的疑问...如果可以跨过这次劫难，以后我会向你好好说明的。”
她看向露娜，最后说了一句。
“但是现在...让我休息一下。”
说罢，欧普莉露缓缓闭上眼睛。
最后一点生机从她身上流逝，石化的速度骤然加快。
然后，她被固定住在了最后一刻，静静地躺在平台上。
露娜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抱了一下已经化为石头的阿姐。然后，她露出手上的灰色戒指。
这是一种伪装魔法，从她继位那天起就一直戴着，从未取下过。
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她轻轻转动戒指。
嗡——
魔力荡漾。
下一刻，黑发蓝瞳的少女便站在伊芙面前。
这是露娜真正的样子。
黑发如瀑，垂至腰际，蓝色的眸子纯洁得宛如宝石。
“走吧，”黑发露娜说。
伊芙点点头，将圆盘紧紧抱在怀里。
两人走到平台边缘。
下方就是地脉之海，平静的水面深不见底。从这里看下去，海水像是凝固的宝石，美得不真实。
“伊芙，你说...这一切都会过去吗？”
露娜问。
“我不知道...”
伊芙握紧手中的圆盘。
“但我会竭尽全力。无论是米娅、艾莉娅，还是西尔维娅团长...大家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这里绝不会是终点。”
她们不该就这样结束。
“所以，”伊芙看向露娜，“我们也不能在这里结束。”
露娜笑了。
“说得对。”
她伸出手。
伊芙握住她的手。
她们站在悬崖边，像一对姐妹。
然后，相视一笑。
下一刻，两人同时向前迈步。
跃出平台。
视线在下降，风声在耳边呼啸。
轰——
两人砸入海中。
圆盘在入水的瞬间亮了起来。
表面的符文不停在闪烁，四周的力量在迅速被它吸入其中、然后流向伊芙。
伊芙瞪大了眼睛。
好温和的力量...而且好庞大。
这股力量不停地涌入她的身体，原本早已残破不堪的魔力回路也开始被修复，最后被注入到魔力源泉之中。
那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魔力源泉正在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增长，短短片刻便超越了之前伊芙千辛万苦恢复的总合。
甚至还在以恐怖的势头增长。
但露娜此刻却并不乐观。
她还在念诵宣誓，周围的能量向她汇聚，试图将她吞噬。
这就是代价。
作为媒介，地脉之海会本能地将她同化。
露娜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拉扯。
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拽着她，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响起嘈杂的声音。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两个身影，一男一女。
一个挺拔如松，一头黑发，还有一个蓝发及腰...
他们并排而走，有说有笑。但下一刻，那个黑发的男子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窥视，悄悄转过头。
似乎...在对她笑。
笑容温暖和煦。
接下来就是大量的信息和声音，几乎要把她的意识冲散。
她没有松手，仍然紧紧握着伊芙的手，仍然在念诵宣誓。
时间不多了。
露娜也察觉到了。
她的声音在海水中回荡，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身体在逐渐透明。
那是被地脉同化的征兆。
意识还在，肉体还在，但正在逐渐变成地脉的一部分。一旦过程完成，她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露娜看向伊芙，用眼神告诉她：
继续。
别停。
伊芙闭上眼睛，全力引导着地脉的力量涌入魔力源泉。
圆盘的内部传来一连串不妙的声响，似乎是核心正在瓦解，效率开始急剧下降，狂暴的能量开始直接冲击伊芙的身体。
伊芙咬咬牙，反而加快了吸收速度。
既然圆盘要坏了，那就趁坏掉之前，尽可能多吸收一点。能吸收多少是多少，能变强多少是多少。
至于身体能不能承受...
顾不上了。
力量正在涌入。
她的身体也在开始发生改变。
身高在拔升，视野也在扩大。
少女纤细的轮廓正在被浪潮褪去，仅仅片刻，原本破烂不堪的衣物就开始变得短小紧绷。
平坦的胸口开始隆起，勾勒出成熟的饱满弧度。腰肢依旧纤细，却愈发修长，臀部曲线也在变得愈发惊人。
伊芙感觉自己正在蜕变，轻盈感充斥全身。
但代价是露娜。
她看向旁边。
露娜已经完全透明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她的手还握着伊芙，但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露娜...”伊芙终于能发出声音。
露娜看着她，笑了。
那是最后一个笑容，温柔到难以想象，然后彻底消散。
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地脉之海。
她的手从伊芙手中滑落，消失不见。
伊芙想要抓住，但抓了个空。
只剩她一个人，悬浮在无尽的蓝色海洋中。
能量还在涌入，蜕变也在继续。多余的能量在周围盘旋，将她包裹在内。
宛如一个卵。
伊芙闭上眼睛。
她需要消化一下，需要适应新的身体，需要...
需要把大家都救回来。
卵在缓缓下沉，向着地脉之海的最深处沉去。
海水重新恢复平静。
波澜无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