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仪式当天。
白天时，莫里克来过一次，他依旧穿着那身整洁的黑袍，面容温和带着疲惫，他仔细嘱咐了一些事项，无非是些需要保持身心洁净，不要乱跑等等，语气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像个真正关心人的长者。
伊芙只是低着头，小手揪着米娅的衣角，不时给点反应。
嘱咐完，他便离开了，可见仪式应该是在夜晚进行。
屋子里只剩下伊芙和米娅。
伊芙能感觉到，米娅牵着她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手心冰凉。她低着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自责和无力。
她终究还是没能救下伊芙。
奴隶纹章像个镣铐，只要它还存在一天，伊芙就连最简单的逃跑都无法做到，任何试图远离的行为，都会引发强制惩罚甚至死亡。
其实在这之前伊芙也尝试过更加细致的探测，发现如果没有主人的允许，她甚至连自杀都是禁止的，但不奇怪，因为奴隶纹章本身就是保证主人财产的一道保险。
不过对此，伊芙心里并没有什么怨言。
米娅已经尽了全力，她给了伊芙她能给的一切温暖，保护和知识。这份毫无保留的善意，对曾经是魔王的伊芙来说，是从未体验过的幸福，陌生但又温暖。
伊芙抬起头，看着米娅紧绷的侧脸，悄悄用自己的小手，反过来轻轻覆盖在米娅颤抖的手背上，笨拙地拍了拍，像是在安慰她。
“米娅姐姐，没事的。”
米娅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微暖触感和那份笨拙的安慰，身体微微一震，她转过头，对上伊芙那双平静的蓝色双眼。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恨，甚至没有即将面对死亡的绝望，只有一种平静。米娅强行把涌上来的眼泪压了回去，只是更紧地反握住了伊芙的小手。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那天晚上伊芙去找过艾莉娅之后，艾莉娅就不见了踪影。
整整两天都没看到人。
伊芙被安排和米娅住在一起，而艾莉娅那间小屋的门一直紧闭着，没人看见她进去，也没人看见她出来。但伊芙胸口的奴隶纹章并没有任何发作的迹象，这说明艾莉娅本人应该还在村庄的范围之内，并没有离开太远。
对此，伊芙并不感到惊讶，一切似乎正在按照她预想中最可能的那个剧本走下去。
那个红发女人，此刻恐怕正躲在某个无人的角落里，进行着最后也是最为激烈的内心挣扎吧，她需要时间躲起来，平复心情，并且重新审视一切。
伊芙甚至可以肯定，今晚的仪式，艾莉娅大概率是不会出现了，但她最终一定会回到她们暂时落脚的那间小屋。
所以，伊芙早就偷偷写好了一封信，藏在了艾莉娅房间的枕头下面。
信里的内容，是伊芙绞尽脑汁，用最简单，最直白，最符合她这个小奴隶身份的语言写下的。
她没有提及任何关于魔法阵的具体原理或者元素混乱的异常，那太复杂，太超纲了，艾莉娅未必能听懂，同时也没法解释她为什么会懂这些，如果硬去做，反而可能会被怀疑她的来历。
她只是写下了自己观察到的最直观的疑点：村子奇怪的布局、空气中压抑的气氛、村庄选址的反常、西边山洞阴森可怕、莫里克每次进入山洞后周围空气都会变得格外难受...
她尽可能地将这些零碎不合理的点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模糊的结论，或者指向莫里克这个人本身可能存在的问题。或许他看起来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私，西边的山洞或许藏着别的秘密，而所谓的仪式，真的需要用一个活人来填吗？
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极限了。
伊芙已经用那天晚上的行动，证明了自己并非贪生怕死的人，剩下的，就只能交给艾莉娅自己，交给那个红发女人自己心里那点还没死透的良心和判断力了。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注是她自己的命。
赌赢了，或许能博得一线生机。
赌输了，无非也就是提前迎接原本就已注定的结局。
时间，就在这种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当最后一缕光亮被地平线吞噬，夜幕降临，村庄死寂得可怕，连往常偶尔能听到的风声都消失了。
木门被轻轻敲响。
米娅浑身一颤，握着伊芙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几乎捏痛了伊芙。
门外站着的是莫里克。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袍，脸上带着沉静温和的表情，眼神里甚至比白天多了一丝庄重和神圣感。
“时间到了，伊芙小姐，请随我来。”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异常。
米娅僵硬地站起身，依旧紧紧拉着伊芙。伊芙能感觉到她抖的厉害，像是在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伊芙甚至都能感觉到她的恐惧。
但伊芙只是轻轻地推开了米娅。
米娅愕然低头看她，伊芙对着她，仰起小脸，对着她努力挤出一个乖巧的微笑。
“米娅姐姐，走吧。”
她轻声说。
米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死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莫里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种混合着同情与无奈的沉重表情，演技无可挑剔。
他没有催促，只是微微侧身，做出了请的手势。
伊芙转过身，跟着莫里克走出了小屋。米娅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是眼圈通红，一步步跟着莫里克走了出去。
夜幕下的村庄，静得只剩下他们几人的脚步声，一路上她们没有碰到一个人，通往西边山洞的路，似乎也比平时更加漫长。
伊芙能感觉到米娅的目光始终在自己身上，那里面充满了不甘和绝望，而她自己的心跳，在最初的紧绷后，反而奇异地平稳下来。
她在尽可能的平稳心态，调整状态，准备迎接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狂风暴雨，但属于小女孩的身体则在反应着恐惧，她的小腿微微发软，脚步也有些不自然。
前方的道路通向那个神秘的山洞，那里等待着她的将是决定命运的仪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