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娅重重砸落在远处的岩壁上，发出一阵闷响，随后滑落在地，猛地呕出几大口血，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内脏的碎片，一时之间竟无法起身。
“艾莉娅！”
米娅惊呼，不顾自身消耗，拼尽一切催动治愈魔法，柔和的白色光芒再次笼罩住艾莉娅，光芒所至，表面的伤口开始缓慢愈合。
但身体的伤或许能够治愈，心灵的创伤却在此刻愈演愈烈。
艾莉娅甚至顾不得剧痛，挣扎着想要爬起，眼神依旧死死锁定莫里克，嘴里混合着血沫。
“做了这种事...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会下地狱...一定...你该死！！！”
莫里克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话，轻轻笑了起来。
“地狱？”
“那么艾莉娅女士，你呢？”
他语气轻柔地反问。
“你觉得，自己又能前往何方呢？”
艾莉娅猛地一愣，诅咒的话语卡在喉咙里。
莫里克淡淡的说道。
“我一直觉得，艾莉娅女士，你和我从某种角度来看，其实是同一类人。”
“都是那种...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能毫不犹豫地将他人牺牲掉的人。”
艾莉娅呆住了，她想大声反驳，想说“不是这样的”，但话语却堵塞在胸腔，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想到了自己的作为，自己盯上了伊芙的性命，因此买下了伊芙，把她当成工具使用，虐待她，欺辱她，甚至从未给她一天快乐。
“杀害无辜的一人，与杀害无辜的百人，千人，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
莫里克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
“区别或许只在于数字的大小，以及，为自己能找到足够的借口说服自己罢了。”
他微微摊手。
“我为了我的研究，我的目的，可以无情地去利用牺牲成百上千的无辜者，而你呢，艾莉娅女士？”
他向前微微倾身，目光仿佛能穿透艾莉娅的灵魂。
“你为了你拯救家乡的目的，何尝不是决定将那位无辜的伊芙女士推向深渊？”
“不...我不是...我没有...”
艾莉娅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混乱与挣扎。
“难道你想说，你是被逼的？是被我欺骗的？”
莫里克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嘲讽。
“但这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如果你当时能更谨慎一些，调查得更深入一些，而不是盲目抓住我递出的救命稻草。”
“本质而言，你不过是试图利用，就算做错了，也有借口推卸责任的幌子，让自己站在道德的安全地带罢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
“这种行径，与我相比，又高尚在哪里？说句或许冒犯的话，这难道不是一种伪善吗？”
“不...我...我...”
艾莉娅痛苦地抱住了头，手指深深插入红发之中，身体蜷缩起来，声音却越来越小，眼神开始涣散。
“承认吧，艾莉娅女士。”
“你这五年来，尽心尽力为我寻找祭品，稳固这深渊祭坛，从事实上说，您早就是我最得力的...”
“帮凶了。”
“整整五年的...帮凶。”
帮凶两个字，狠狠砸在艾莉娅的心上。
她猛地颤抖了一下，即便米娅的治疗光芒依旧持续笼罩着她，身体上的伤口在缓慢愈合，但她仿佛早已失去了所有的心力。
她几次尝试着去摸掉落在不远处的长刀，但手指颤抖得厉害，几次都无法握紧刀柄。
“艾莉娅！别听他的！他在扭曲事实！”
米娅焦急地呼喊，试图唤回她的斗志。
但艾莉娅像是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眼神空洞，喃喃自语。
莫里克看着艾莉娅依旧试图去拿刀，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怜悯的笑容，然后，他说出了那句最终彻底击垮艾莉娅的话。
“更何况，艾莉娅女士...”
“五年前，面对乌波诺斯，最终选择转身逃跑，抛下同伴和乡亲的...”
“不正是你本人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艾莉娅所有试图起身的动作，所有残存的挣扎，所有细微的颤抖，都在这一句话面前，彻底停滞了。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伸向佩刀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无力地垂落。
五年前那个地狱般的夜晚，那个被她深埋心底，日夜用酒精试图麻痹的噩梦。
那个她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关于自身懦弱的真相，被这个男人，用最平静的语气说了出来。
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坚持到了现在？
好累啊，太累了。
她彻底不动了，也不再试图站起，不再颤抖，不再挣扎，不再言语。
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莫里克不再看她，仿佛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值得关注的价值。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攻心为上。
彻底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远比摧毁其肉体更为有效。现在，这个现场唯一能对他构成些许威胁的战力，已经从内部被彻底瓦解了。
他甚至无需再动一根手指。
而这一切，都被远处的伊芙清晰地看在眼里。
伊芙靠在冰冷的岩石上，虚弱感不断袭来，但她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她不得不承认，莫里克此人，极其聪明，也极其可怕。
莫里克的手段极其高明，他的话语满是歪理邪说，却抓住了艾莉娅心中最深的伤口，只用言语就一步步将其引向崩溃的边缘。
他甚至没有过于动用乌波诺斯，仅仅凭借言语，就几乎废掉了艾莉娅这个最强的战斗力。
那些都是歪理，都是偷换概念的诡辩，但对于此刻内心充满漏洞的艾莉娅来说，每一句都足以致命。
现在，艾莉娅的心防已经彻底崩塌，战斗力或许还在，但已毫无战斗意志了。
攻心为上，他做得淋漓尽致。
眼下，在场众人中，若说还有谁有能力在正面抗衡中对莫里克和乌波诺斯造成威胁，那必然是艾莉娅。
所以，她决不能坐视艾莉娅彻底放弃。
一旦艾莉娅彻底放弃，那么毫无疑问，下一个遭殃的就是她自己。
为米娅，也为她自己的命。
伊芙深吸了一口带着腥味的空气。
蓝瞳深处，那属于魔王依夫修斯的冰冷理智重新压倒了小女孩身体的恐惧与虚弱。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