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云稀疏。
天边玉盘高挂。
皎洁月光洒落。
平静的人工湖面泛着粼粼微光。
椭圆形的河岸,岸边的杨柳静静地在风中荡漾。
芬恩与莱妮莎走在河畔旁的小道上。
莱妮莎拉着芬恩的手,不许芬恩松开。
远处,夜巡民兵举着火把晃荡着。
他们不仅识相地避开,甚至还主动把靠近湖畔的行人给拦住。
芬恩不得不召唤一名巡逻民兵,吩咐他们别封锁区域。
莱妮莎没有说什么。
两人走着。
周边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但是人们都识相地避开领主,仅仅行礼,保持缄默。
芬恩和莱妮莎都没有主动开口。
就着人工湖走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莱妮莎感觉脚底疼,长到周围的行人都回到自己的家中。
晚风清冷,好在芬恩穿得暖和。
他穿着村民给他缝的羊毛毡大衣、高领毛衣以及贵族马甲。
而莱妮莎穿得比芬恩更暖和。
她穿着加绒的连帽斗篷,斗篷下是羊绒披肩,加厚细绒枫叶花纹束腰宽裙,裙子底下有近似于秋裤的厚实丝袜和黑色长靴。
莱妮莎坐到人工湖湖畔上放着的树桩长椅。
“芬恩,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莱妮莎靠着长椅,细声说道。
“嗯,记得当时你一个人在城堡走廊被几个孩子辱骂。”芬恩回答道。
“仅仅是因为地位身份就会被人看不起,很荒唐吧。”莱妮莎苍白一笑,道:“小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公主来着,结果在男爵的孩子面前不值一提,即便他们都没有继承爵位的权力。”
“人之常情,我小时候,还觉得自己的国家怎么能比外国差这种自我中心非常不切实际的想法。”
突然,莱妮莎将自己的身体倾斜,金色的脑袋靠向芬恩的肩膀。
淡雅的胭脂香味涌入芬恩的鼻腔,芬恩微微失神。
“懦夫,说得真好。曾经我也是那样软弱的人呢。我得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明白人不是天生高贵的。”莱妮莎把头埋在芬恩的臂膀,低着头,说道。
“额,我该说不客气吗?”
芬恩这是才完整回忆起来。
贵族欺负平民,芬恩对此早已麻木,然后芬恩以子爵的身份喝退他们,仅此而已。
“我一直很讨厌舞会,也讨厌礼仪课。”莱妮莎缓缓说道:“当我穿着裙子,站在舞池中央,明明不屑与我共舞,人们却要对我品头论足,而仅仅因为我是巴洛菲。”
“贬低我,又贪图我的美貌,贵族真是令人作呕。父亲多次勒令我与那群贵族少爷小姐好好相处,但是他们总是把我当成空气,他们的父母要求他们不要与我相处,用最恶毒的流言来诋毁我。”
所以莱妮莎讨厌视线吗?
芬恩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莱妮莎说话。
他知道莱妮莎确实难过了。
“而我,在他们面前,不能生气,不能恐惧,只能一笑了之。”莱妮莎地手伸向芬恩,似是要抱住芬恩。
芬恩先她一步,抬手握住了莱妮莎的手。
“平民,把我当贵族,不愿过多靠近我,或是将我视作贵族一般的大小姐仰望并仇视,于是我形单影只。”莱妮莎的细指扣着芬恩的手,掌心发烫。
“芬恩,你知道吗,跟在你身边舒适而安心,有一种让人上瘾的感觉。”
“?”芬恩疑惑。
莱妮莎抬起头,橙色的眼睛被月光光纱笼罩,灵动地闪烁着波光。
芬恩看着莱妮莎地眼睛,鬓角冒着冷汗。
“‘我芬恩·德洛劳斯要交什么朋友,需要经过你们的同意?’”莱妮莎轻笑着,欢快地说出这句话。
此话一出,将芬恩带回了过往的一场宴会。
自从第一次见面后,莱妮莎就一直黏着芬恩,不说两小无猜,也是形影不离。
那是芬恩的生日宴会,劳伦斯不经芬恩同意,宴请领地八方贵族富商。
巴洛菲亦得邀请,但是身份差距让她只能站在人群中远远看着芬恩厌烦地拒绝同岁孩子的邀请。
当她排队,也想给芬恩献上祝福的时候,贵族的子女觉得同莱妮莎呆在一起降低了自己的品味,遂有人推了莱妮莎一把。
莱妮莎跌跌撞撞地撞上了餐车,被餐车上的热油烫伤手臂,疼痛令莱妮莎放声大哭。
一个不足五岁的孩子,在大厅上哭泣,贵族们无动于衷,仆人们审时度势。
唯有芬恩主动从觐见大厅的宝座前走下,头戴伯爵的冠冕。
在众人的视线中他将莱妮莎拉起,为她抹去热油,用魔法抚平伤痛。
见状,便有成年贵族询问觐见大厅的劳伦斯情况。但一些深居简出的贵妇人已经开始埋怨芬恩对平民太好。
随后,芬恩便说出了那句话,当着一众贵族的面。
但仍有贵族固执己见,请求劳伦斯以暴戾为名呵斥芬恩。
劳伦斯看向芬恩,鼓掌,直呼:“不愧是我的孩子。”
会场瞬间尴尬,但是过十几秒后,就有人开始谈及当年劳伦斯的豪爽,夸赞芬恩有劳伦斯年轻的风范,不愧是天征骑士的后代云云。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场景不正是现在诸多骑士话本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桥段吗?
“这么多年,外人都当我是巴洛菲,只有某个人把我当成莱妮莎哦。”莱妮莎含情脉脉。
“我当时只是看不爽他们,没有想那么多……”芬恩赶忙解释。
“为什么看他们不爽呢?”
芬恩开口,却卡在喉咙里。
那个修仙世界,修仙者自认和凡人不是同一个物种。
他见过太多草菅人命的景象。
动辄数以万计的死亡。
冤魂的哀嚎隔着几公里都能震动石砾。
那恐怖的景象,足以让深渊的恶魔们见了得把修仙者纹在自己身上,以表明自己足够邪恶。
他身处其中,望着天边高高在上的修仙者。
他憎恶修仙者。
所以他那时候算是应激反应,帮助莱妮莎也是想起了自己无力的过往。
话太多,一时不知道如何诉说。
语塞令他迟疑。
亦让莱妮莎有机可乘。
月光。
湖面。
杨柳。
少女和少年的身影重叠。
“我的芬恩,我的骑士。”莱妮莎的俏脸,润且粉。
芬恩抓住了莱妮莎的手,又何尝不是莱妮莎抓住了芬恩的手?
完了,莱妮莎可能不是馋德洛劳斯家,而是单纯地喜欢自己。
温润的味道蔓延口腔,芬恩——柳白大脑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