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伯林敢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废物到连老旧铁门都拉不开的人。
眼下他正手脚并用,死死抵上这牢笼的铁栏杆,试图把那该死的铁门给拽出来。
“呃啊!”钱伯林额头青筋鼓起,手上还能见到些微亮光,再次发力,仍不能撼动本该因着铁锈而逐渐丧失作用的牢门一分一毫。
好吧,好吧,钱伯林松开手,感受了下自己目前轻微脱力的状态,随后便老实走回到第六军团长身旁待命。
他自愿放弃与铁门的斗争。
因为钱伯林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打得开这道门了。
既然如此,那基于他个人的行动准则,还是干脆将这艰巨的任务拜托团长大人来解决会比较好。
他们这些下属理应竭力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而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那去找负责任的上司比什么都要来的更有效率。
钱伯林敢于面对自己的不足,负责任的普罗尔大人颇为欣赏这一点。
“它令我想起费乐姆战役时发生过的那些不愉快,团长。”
“也许这些被施加上坚固魔法的门会是我的一生之敌。”
上尉风趣的同团长自嘲道。
他最后一次试图拉开那道铁门时,消耗了自身近三成的魔力。
一位二级魔法使若是在战场上施展同等威力的攻击,则完全有可能实现对敌军普通士兵的一次大范围杀伤。
然而,那道门纹丝不动。
普罗尔都看在眼里,他已经知晓自己该怎么做了。
于是钱伯林注意到,在这黯然无光充满污秽的奴隶市场内,逐渐生出了些许微弱亮光,那是古老的将要形成的符文,它们正环绕于不断念着法咒的普罗尔团长周身,不停地汇聚。
直到,普罗尔将最后一句咒语念出,他周遭光芒瞬间绽开,无形的法术直直射向精灵所在的位置。
只见那原本锈迹斑斑却又无比坚固的铁笼,在被命中以后,已是彻底化为尘埃。
这可怜的精灵女性终于自由了,钱伯林想。
他因着那铁笼被施加法术后自己无能为力的缘故,本来事不关己的钱伯林,现在倒是有点与这名精灵奴隶同仇敌忾的意味。
哪怕她在获得自由后,依然是一副行尸走肉的状态。
“团长,您看,该怎么安置她?”
钱伯林谨慎询问施术成功以后一言不发的普罗尔。
第六军团长现在的表情可谓相当严肃,他发现自己之前在这名精灵身上所感受到的熟悉,并非一种错觉。
她令普罗尔感到安心,那是犹如至亲在旁的落地感。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普罗尔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便成为了王国纷争地带的孤儿,他被修道院告知的使命就是为王国奉献一切,光荣地在战场上牺牲。
虽然普罗尔并不算真正清楚他的父母是否还活着,但王国已经覆灭了。
是他亲自将终末带去了那腐朽的王国。
所以他应当假设,自己已经没有什么真正的亲人还在这世上。
而且,普罗尔也不认为自己会对这个世界上的亲人产生出什么荒谬的踏实,落地感。
更何况还是一个精灵,若非穿越,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亲眼见到的物种。
普罗尔必须承认,当下,他在感受到感情时难得不是在为之痛苦。
在这之前,他那暴露本质的至亲以及伙同至亲行事的女人,始终在他脑海中无法挥散。
然而即便如此,每当普罗尔想起那件事情的时候,竟也没有一丝一毫那天的画面浮现于眼前,占据他大多数回忆的反倒是作为戚秋与莫晚凉从小玩闹时经历的各种美好。
当真是造孽,明明是他二人犯错,到头来受到这钻心惩罚的竟也成了自己。
“唉。”
普罗尔叹口气道:“先将她带去检查吧。”
“还有,把她的资料给我。”
听到后面那句话,原本准备行动的钱伯林突然止住动作跟普罗尔讪讪道:
“团长,据我刚才收到的传讯内容来看,这个精灵在奴隶商人那里只挂了名字。”
“她的详细资料,得等我们做些调查以后才能供您阅览了。”
普罗尔轻啧一声,似是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
对他来说眼下的事情还真有些难办了。
这精灵对他来说着实怪异,他需要进一步的确认,最好是能切实地与她进行一些对话,但她目前的状况甚至得用危险来形容了,没有人能保证她能恢复神志。
所以,普罗尔才会索要这个精灵的资料,哪怕这个精灵将来永远都是这个状态,他也得尽可能的去了解她,去探明自己心中的那份落地感究竟缘何而起。
并且,越快越好,普罗尔这么想着。
他思忖良久,突然——
普罗尔脑海中闪过精灵还困于笼中时与自己对视的一眼,还有钱伯林对于那个铁笼的评价。
坚固的程度,奇怪的施术者,以及这个精灵。
是了,普罗尔恍然,这个精灵是在他二人眼神交会的瞬间,凭依完成的法术。
但,他走到原铁笼所在的位置,屈身看向那个精灵的眼睛道:“无声施法?”
钱伯林愣神片刻,还以为普罗尔是在对自己说话,就在他准备请求团长再重复一遍时,普罗尔那夹杂着平稳语调的声音自他耳边再次响起:
“名字。”
面前的精灵是通缉犯吗?这是钱伯林的第一反应。
因为他看到团长与那个精灵之间已经不超过一拳的间隔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在问那个精灵女性的名字。
“哦,团长,她的名字是......”
“摩恩,主人,我是您的摩恩。”
轻灵的女声以一种妩媚声调打断了上尉的回答。
只见摩恩在钱伯林目瞪口呆的眼神下,不断地重复着她刚才的自我介绍。
而在她身旁问出那个问题以后就一直神神秘秘的普罗尔也是心道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这女人可以通过本能做出一定程度的反应。
那如果是这样呢?普罗尔仍有一个疑问。
他抓上摩恩手臂,欲作拖拽的动作。
然后,下一秒,他只觉心中警铃炸响,以一种哪怕是在他身上都平生未见得速度,开启自己魔法防御技能,顺带在钱伯林还未察觉死亡将要降临时把他也护住。
紧接着普罗尔便受到了摩恩那极为恐怖的法术轰炸以及她刺耳的尖啸。
精灵奴隶摩恩彻底陷入疯狂。
此时,才将将回过神来的钱伯林,呆愣地望向那攻击源头,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团长,心说这情况他还真没见过。
那边的精灵其实是龙种对吧?
哪怕是精灵在施法,这种强度未免也太过分了。
团长我们该怎么办,团长?
钱伯林看到普罗尔又给自己施加一层防护以后,直接大摇大摆地朝那个可能是精灵的龙种走过去了。
天呐,钱伯林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好想学那女人尖叫出声。
他想去帮团长,可他的行动基准守则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钱伯林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团长艰难的走向那龙种身旁,看着团长一个人努力制止摩恩发疯大叫,看着团长......
?
他没看错吧?
那龙种在发狂,甚至是现在她也仍在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但普罗尔团长没有再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攻击。
他们在沟通,钱伯林好似目睹了什么天方夜谈的事情,也许是精灵的龙种在这种疯狂的状态下同普罗尔团长交流。
这诡谲的情况持续很久,一直到钱伯林认为是他的团长把那狂人制服时,这场暂时无人知晓内容的对话才终于结束了。
摩恩倒在了斯垒市场的地面上,被秽物浸染透彻的发丝落下,遮挡住一只眼睛,黏在她的鼻子上。
臭味,不知道是她身上的臭味,还是这个地方本身就有的气息。
这个味道意外的令她安心,她没被遮挡住的那只眼睛正注视着污水中的倒影。
她在映射出来的镜像中,看到了自己浑浊的瞳孔。
不知是水的原因抑或是她的原因?
“哈。”
摩恩体验着脸上伤口撕裂的痛楚,扯动嘴角,在地上笑出声。
她明白自己难得拥有的意识又快要消散了,那个人,之前与自己说话的那个。
哦,普罗尔,他说他会把我带去治疗。
真是个善人,摩恩想。
她没有从那人身上感受到那最令她厌恶的恶意。
那随他去吧,普罗尔,最好是能不小心把她治疗死,摩恩也一了百了。
等她死了以后,在十八层地狱服完刑,她会上天堂找戚秋给这个什么,普罗尔,找找关系,把他从地狱提拔上来。
希望大好人普罗尔能满足她的愿望。
摩恩在失去意识前,嘴里念念有词。
普罗尔能听见,那可能是名为摩恩的精灵奴隶,内心深处最为悲痛的记忆。
她说:“别原谅我,安洁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