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如同倾倒的山峦,瞬间吞噬了残存的光线。
死亡的冰冷,冻结了每一寸空气。
那只覆盖着暗红色狰狞鳞片、如同山岳般巨大的恐怖手掌,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遮蔽了天空,朝着化为废墟的神殿,朝着废墟中渺小如蝼蚁的我,和那只刚刚撞入我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小白狐,随意地、如同拂去尘埃般……按了下来!
时间,仿佛被这灭顶之灾彻底冻结。
我甚至能看清那巨掌掌心粗糙如同熔岩地表的纹理,看清那鳞片边缘泛着金属般冰冷光泽的暗红,看清那随着下压带起的、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风压!空气被极致压缩,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濒死巨兽般的尖啸!
身体的本能僵硬到了极点,连恐惧都来不及升起。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不断放大的、毁灭一切的阴影。怀中小白狐那圆溜溜的金色眼眸里,倒映着铺天盖地的暗红,瞬间被纯粹的、冻结灵魂的恐惧填满!
“呜……嗷!!!”
一声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带着幼兽极致恐惧与绝望的悲鸣,从小白狐口中爆发出来!它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疯狂地挣扎、颤抖,四只粉嫩的小爪子死死抠住我的衣襟,仿佛想把自己整个埋进去,躲开那灭顶的阴影!
“小东西……还有这……意外的小点心……”
酒吞童子那慵懒、玩味、如同深渊回响的声音,带着绝对的掌控和一丝发现新玩具般的残忍兴致,清晰地穿透了风压的尖啸。
“一起……化作吾之血肉吧!”
巨掌,加速落下!
完了!彻底完了!连挣扎都成了奢望!我甚至能感觉到皮肤在恐怖风压下传来的撕裂感!下意识地,我闭上了眼睛,手臂却本能地、徒劳地收拢,将那团温热颤抖的小小白狐死死护在胸前。就算是死……至少……至少……
就在那巨掌的阴影即将彻底吞没我们,死亡的气息浓稠得如同实质的瞬间——
“安倍昌吾!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一个冰冷、急促、甚至带着一丝破音般尖厉的怒喝,如同惊雷般在我斜前方炸响!
是那个神官!他竟然还没逃?!
我猛地睁开眼!
只见那名为安倍昌吾的神官,不知何时已站到了我与那落下的巨掌之间!他深灰色的狩衣在狂暴的风压下疯狂鼓荡,如同怒涛中的孤帆!他背对着我,身形在灭世巨掌的阴影下渺小得如同尘埃!
但他的动作,却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双手如同穿花蝴蝶,在胸前划出道道残影!十根手指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屈伸、交叠、结印!每一个指诀都精准无比,带着一种古老而森严的韵律!指尖划过的轨迹,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拖曳出淡淡的、青白色的光痕!
“嗡——!”
随着他最后一个极其复杂、仿佛蕴含着星辰轨迹的指印悍然完成!
他脚下那片被恐怖风压吹得光秃秃的、龟裂的地板,骤然亮起!一个直径约莫一丈的、由无数繁复玄奥的青色符文构成的巨大法阵,如同沉眠的巨兽骤然苏醒,瞬间在地面浮现!青色的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坚韧不拔、生生不息的意境,如同初春破土而出的藤蔓,顽强地向上蔓延!
法阵的核心,正是安倍昌吾所立之处!
“喝——!”
安倍昌吾发出一声短促而沉重的低吼!他双臂猛地向上一托!仿佛要将整个塌陷的天空重新撑起!
“嗡——轰!!!”
那由无数青色符文构成的巨大法阵,光芒骤然暴涨!无数坚韧的、散发着勃勃生机的青色灵力藤蔓虚影,如同拥有生命的巨蟒,从法阵中疯狂地、争先恐后地向上窜出!它们互相缠绕、虬结,在安倍昌吾头顶上方极短的距离内,瞬间构筑成一面巨大而厚实的、纹路如同古老树皮般的青木巨盾!
“木灵·森罗障壁!”
安倍昌吾的声音带着一种透支般的嘶哑和决绝!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那青木巨盾成型的刹那——
“轰——!!!!!!”
酒吞童子那覆盖着暗红鳞片的灭世巨掌,如同陨星坠落,带着碾碎星辰的恐怖威势,狠狠地、毫无花哨地砸在了那面刚刚凝聚的青木巨盾之上!
撞击的瞬间,没有声音。
或者说,所有的声音都被那极致的力量碰撞湮灭了!
世界仿佛失聪了一瞬!
紧接着——
“咔嚓——!轰隆隆隆——!!!!”
刺耳的、令人灵魂都在颤抖的碎裂声,混合着山崩地裂般的恐怖轰鸣,才如同迟来的海啸般,猛地爆发出来!
青色的光芒与暗红的妖气疯狂对撞、湮灭、爆炸!那面由无数坚韧灵力藤蔓构筑的森罗障壁,在酒吞童子绝对的力量面前,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
厚实的盾面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龟裂!无数坚韧的青色藤蔓虚影在恐怖的碾压下瞬间崩断、粉碎、化为最原始的灵力光点,如同逆流的青色瀑布般疯狂溃散!
“噗——!”
挡在最前方的安倍昌吾,身体如遭雷击!如同一个被巨锤砸中的破布娃娃,猛地向后倒飞出去!人在半空,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鲜血,如同喷泉般狂喷而出!他身上的深灰色狩衣瞬间被自己的鲜血浸透了大半!
“砰!” 他的身体重重地砸在离我不远处的废墟瓦砾之中,激起一片烟尘。落地后,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瘫软下去,生死不知。那张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一片死灰,嘴角不断涌出带着泡沫的鲜血。
森罗障壁……碎了!
仅仅延缓了那灭世巨掌落下不到一息的时间!
但就是这不到一息的迟滞!
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灼热洪流,猛地从我身体最深处炸开!仿佛有什么一直沉睡的、被死亡威胁彻底点燃的东西,苏醒了!
不是之前念咒时那种被唤醒的烙印感!而是……更狂暴!更原始!更……愤怒!
“呃啊啊啊——!”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痛苦与极致愤怒的嘶吼!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火焰从内部点燃!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烧!每一根血管都在沸腾!视野瞬间被一片燃烧的血红覆盖!
怀中的小白狐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和那狂暴的血脉气息彻底惊住了!它停止了恐惧的呜咽,圆溜溜的金色大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而就在这血脉沸腾、意识被灼热和血红充斥的极限瞬间——
那面刚刚被酒吞巨掌彻底碾碎、正化作漫天青色光点溃散的森罗障壁残骸之中!
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带着安倍昌吾最后意志的青色灵光,如同拥有生命般,如同离弦之箭,精准无比地、悄无声息地穿透了溃散的灵力乱流,瞬间没入了我因痛苦而大张的口中!
“咕……”
那点青色的灵光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中带着苦涩药味的奇异气流,瞬间融入我沸腾灼热的血脉洪流之中!
仿佛滚烫的岩浆里被投入了一块万年玄冰!
狂暴的血脉之力被这股清凉苦涩的气息一激,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催化剂,瞬间变得更加狂暴、更加不受控制!一股前所未有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席卷而来!
“啊——!!!”
我抱着头,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煮熟的虾子般弓起,又猛地弹开!怀中的小白狐被这股力量猛地弹飞出去,落在几步外的瓦砾上,发出一声惊慌的“呜嗷”!
但就在这极致痛苦的顶点!
就在那灭世巨掌碾碎障壁、去势稍缓却依旧带着毁天灭地之威,即将彻底按落,将我和这片废墟一同化为齑粉的刹那——
我那因剧痛而疯狂甩动的右手,在完全失去意识控制的情况下,猛地、本能地向前一抓!
抓向的,并非虚空!
而是那滚落在不远处瓦砾中、沾满了灰尘和碎屑的——青铜神乐铃!
“叮铃——!!!”
就在我手指触碰到冰冷铃身的一瞬间!
神乐铃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九天惊雷炸响般的剧烈鸣颤!那声音不再是清脆的玉石之音,而是带着一种金戈铁马、撕裂苍穹的狂暴锐鸣!
一股难以想象的、远超之前施展净心神咒时的、煌煌如烈日般的金色光芒,猛地从铃身内部爆发出来!光芒之炽烈,瞬间将这片被阴影笼罩的废墟映照得亮如白昼!甚至短暂地压过了殿外惨白的电光!
这金光不再是守护的涟漪或光柱!
它狂暴!它愤怒!它带着一种被亵渎、被挑衅后苏醒的、源自亘古的至高威严!
金光如同燃烧的怒涛,瞬间沿着我的手臂,蛮横地冲入我沸腾灼痛的身体!与我体内那被安倍昌吾最后灵力引燃、狂暴失控的血脉之力,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轰——!!!”
我的身体内部,仿佛发生了一场开天辟地般的大爆炸!
金色的怒涛与赤红的血脉洪流疯狂对撞、撕扯、融合!剧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仿佛身体和灵魂都要在这狂暴的力量对冲下被彻底撕碎!
“呃啊——!!!”
我发出最后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嚎,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如同拉满的劲弓!握着神乐铃的右手,在完全失控的状态下,被那两股狂暴力量融合后形成的、无法宣泄的毁灭性能量推动着,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操控,朝着那即将落下的、覆盖着暗红鳞片的灭世巨掌,狠狠地、毫无章法地……挥了出去!
没有咒语!没有指诀!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宣泄!
“嗡——嗤啦——!!!”
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却散发着焚尽八荒般恐怖气息的金红色光刃,从疯狂震颤的神乐铃尖端,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骤然迸射而出!
光刃细若游丝,速度却快到了极致!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如同空间被割裂般的尖啸!它所过之处,弥漫的烟尘被瞬间气化,狂暴的妖气风压被硬生生切开一条真空通道!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烧红的烙铁切入万年玄冰般的剧烈腐蚀声!
那道细若发丝的金红光刃,毫无阻碍地、精准无比地……切入了酒吞童子那覆盖着暗红鳞片的巨掌掌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那如同山岳般碾压而下的灭世巨掌,猛地顿在了半空!
覆盖掌心的、那足以硬抗神兵利器的暗红鳞片,在被金红光刃切入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的天敌,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冒出滚滚浓烈的黑烟!鳞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碳化!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惊愕、暴怒以及……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痛楚?的意念波动,如同无形的风暴,猛地从酒吞童子那庞大的身躯中爆发出来!
“吼——!!!”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凶戾、仿佛整个大江山都在愤怒咆哮的恐怖嘶吼,震碎了凝滞的时间!天地为之失色!
那被金红光刃切入的巨掌,掌心处留下了一道细长、却异常刺眼的焦黑灼痕!巨掌猛地缩了回去!
并非因为恐惧,而是纯粹的、被蝼蚁咬伤的暴怒!
“杂——种——!” 酒吞童子那慵懒玩味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九幽寒冰般的、充满了毁灭欲的暴怒低吼!鸟居深处,那庞大的暗红轮廓剧烈地晃动起来,散发出更加恐怖、更加混乱的妖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踏碎这片空间!
而挥出这惊世骇俗一击的我……
“噗——!”
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也抽走了所有的生命。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鲜血如同不要钱般从口中狂涌而出。握着神乐铃的手无力地垂下,铃铛“哐当”一声掉落在瓦砾中。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深渊急速坠落。
最后残留的模糊感知里,似乎看到那只被弹飞的小白狐,正拖着受伤的后腿,焦急地、一瘸一拐地朝着我倒下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奔来……
还有,那废墟边缘,似乎有新的、陌生的、带着惊疑与审视的强大气息……正在急速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