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不再是意识沉沦的混沌,而是……被剥夺的感知。
冰冷、坚硬、带着铁锈和霉味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物,硌在身体的每一寸。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骨骼错位般的剧痛和内脏被挤压的闷痛,让昏沉中的意识被强行拽回痛苦的深渊,又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呼吸……沉重而艰难。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尘土味,还有一种……冰冷的、带着淡淡符纸燃烧后余烬的苦涩味道。
“呃……” 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呻吟从喉咙深处溢出,带着铁锈般的腥甜。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每一次尝试掀动都牵扯着额角和太阳穴针扎般的刺痛。
记忆的碎片如同坏掉的齿轮,在剧痛的搅动下艰难地啮合。
神殿崩塌……酒吞童子的巨掌……小白狐绝望的眼泪……冰冷能面下漠然的眼神……还有……那句如同冰锥刺入骨髓的宣判:
“京都的‘灯火’需要守护者……你的罪孽,用血脉和余生偿还……”
囚笼……薪柴……
冰冷的绝望混合着身体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但这一次,除了痛苦和绝望,还有一种更加沉重的……被彻底掌控的无力感。
终于,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我艰难地掀开了一丝眼缝。
视野模糊、晃动。
首先感受到的是光线。并非神殿废墟那种惨白电光或昏暗烛火,而是……一种灰蒙蒙的、仿佛被浓重雾霭过滤后的天光。光线来自头顶上方——一个碗口大小、被粗如儿臂的铁条封死的方形小窗。铁条上布满了暗红色的锈迹。
颠簸……持续的、有规律的颠簸。伴随着木质结构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还有……沉闷的、仿佛踏在泥泞土地上的脚步声?
目光艰难地向下移动。
身下是冰冷坚硬的、没有任何铺垫的木板。木板同样陈旧,布满划痕和暗褐色的污渍。我的身体蜷缩在角落,宽大的红白巫女服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干涸的泥泞、灰尘和暗红的血渍,像一块被丢弃的抹布。洁白的千早更是被撕扯得不成样子,下摆被粗暴地撕去了一大块——那是给小白狐包扎用的……
小白狐!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那小小的、温暖的、带着纯净金色眼眸的身影瞬间占据脑海!它最后被弹飞撞在瓦砾堆上、无助落泪的样子……它怎么样了?它还活着吗?那点微弱的、源自血脉的温暖联系……似乎……彻底断掉了?
一股尖锐的、比身体创伤更深的痛楚猛地袭来,让呼吸都为之一窒。
就在这时,颠簸加剧!
“砰!”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向旁边的木板墙壁,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木头上,眼前金星乱冒,差点再次昏厥过去。
“哼……”
一声同样压抑着痛苦的、粗重的闷哼,从不远处传来。
我忍着眩晕和剧痛,艰难地转动脖颈。
就在我对面,另一个角落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是安倍昌吾!
他身上的深灰色狩衣几乎被暗红色的血污浸透,变成了诡异的紫黑色。那张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一片死灰,嘴唇干裂苍白,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沫。他双目紧闭,眉头因为痛苦而紧紧锁着,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在之前的冲击中骨折了。
他还活着?被阴阳寮的人一起带走了?那句“尚有用处”……
就在我看向他的同时,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安倍昌吾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深井般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黯淡无光,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死寂?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片荒芜般的灰败。
他的目光与我短暂地对视了一瞬。
没有任何交流。没有愤怒的指责,没有虚伪的安慰,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死水般的沉寂。仿佛我们并非同生共死的……同伴?而是被命运随手丢弃在同一片废墟里的两块石头。
随即,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皮沉重地阖上,再次陷入昏沉,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这死寂的目光,比任何言语都更冰冷,更让人窒息。
囚笼里的沉默,只剩下木板颠簸的“嘎吱”声,车外沉闷的脚步声,以及我和安倍昌吾那微不可闻的、带着痛苦的喘息。
这……就是囚车?
我挣扎着,用还能勉强动弹的左臂,艰难地支起一点身体,试图靠近那个小小的铁窗,看看外面的世界。
身体如同散了架,每挪动一寸都带来钻心的痛楚。终于,额头抵住了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木壁,视线勉强够到了那个被封死的方形小窗。
透过粗铁条的缝隙,灰蒙蒙的光线更加清晰地透了进来。
视野狭窄,只能看到囚车侧后方的一小块景象。
天空……是铅灰色的。厚重的、仿佛永远不会散去的阴云低低压着,透不出一丝阳光。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带着硫磺和焦糊味道的烟尘,吸入肺里带着呛人的灼烧感。
大地……不再是神社外葱郁的山野,而是……泥泞、焦黑、一片狼藉!
道路早已看不出形状,只有深深的车辙印和被无数脚步践踏出的泥泞坑洼。路旁,焦黑的断壁残垣随处可见,一些尚未完全倒塌的屋舍墙壁上,残留着巨大的、如同野兽利爪撕裂般的恐怖痕迹!破碎的瓦砾、断裂的梁木、倾倒的鸟居……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伤口,散落在泥泞之中。
更远处,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些低矮的、如同窝棚般的建筑轮廓,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死气沉沉。没有炊烟,没有人声,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荒凉和死寂。
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在远处的废墟间佝偻着身子,麻木地翻找着什么。他们的动作迟缓,衣衫褴褛,如同行尸走肉。
这就是……百鬼夜行之后的京都郊野?
这就是……需要守护的……“灯火”之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合着浓重的悲凉,顺着脊椎爬升。
就在这时——
“吼——呜——!”
一声凄厉、尖锐、充满了暴戾与饥饿感的嘶吼,猛地从道路右侧一片相对完好的、枯死的树林阴影中响起!
紧接着,一个扭曲的、如同被剥了皮的大型犬类生物轮廓,带着浓烈的腥风,猛地从枯树丛中扑出!它浑身覆盖着暗红色的、不断滴落粘稠液体的肌肉纤维,没有皮肤,只有裸露的獠牙和一双燃烧着浑浊黄光的眼睛!它直扑向囚车后方不远处、一个正背着破旧行囊、在泥泞中艰难跋涉的佝偻身影——一个看起来像是逃难的老妇人!
“妖……妖怪!” 老妇人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身体僵在原地,连逃跑都忘记了!
“哼!”
一声冰冷的轻哼,仿佛就在囚车旁边响起。
没看清动作。
只见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带着刺骨寒意的白色灵光,如同闪电般从囚车前方掠过!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噗嗤!”
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那头剥皮妖犬的头颅!
妖犬前扑的势头戛然而止!它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哀嚎,那燃烧着黄光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覆盖着暗红肌肉的丑陋头颅如同烂西瓜般爆开!腥臭的黑血和脑浆混合着粘稠的液体四溅开来!
无头的尸体重重砸在泥泞中,抽搐了两下,便彻底不动了。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从妖犬扑出到被秒杀,不过一息之间!
囚车的颠簸甚至都没有丝毫停顿!车外那沉闷的脚步声依旧保持着不变的节奏,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臭虫。
那个被救下的老妇人瘫软在泥泞中,身体筛糠般抖动着,连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惊恐地看着囚车旁走过的身影——那三个穿着藏青色华丽狩衣、戴着冰冷白色能面的身影。其中一个,正缓缓收回并拢的剑指,指尖残留的白色寒气瞬间消散在充满烟尘的空气中。
冰冷,高效,如同精准的杀戮机器。
他们甚至没有多看那获救的老妇人一眼,仿佛只是顺手清理掉挡路的垃圾。守护?更像是……维持某种秩序下的……清理?
我看着车窗外那具还在冒着黑烟的妖犬尸体,看着泥泞中瑟瑟发抖的老妇人,再看向那三个如同死神般沉默前行的藏青狩衣背影……
守护京都的灯火……就是这样守护的吗?
用冰冷的律法审判,用绝对的武力清除,将一切不安定的“祸源”和“麻烦”纳入掌控?
而我……土御门神奈,这具流淌着安倍晴明之血的身体,不过是他们眼中一件尚可利用的、需要严加看管的……危险工具?或者……是点燃所谓“灯火”的……特殊薪柴?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混合着身体的剧痛,在胸腔里翻涌、灼烧。
就在这时,囚车似乎碾过了一个深坑,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砰!”
我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撞在木壁上!这一次,撞击的位置恰好是右肩——那只曾经挥动神乐铃、引动金红光刃重创酒吞童子的手臂!
“呃啊——!”
一股远超之前所有痛楚的、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右肩爆发!瞬间席卷了半边身体!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正沿着手臂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血管,疯狂地穿刺、灼烧!
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抽搐、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怎么回事?!手臂……
我惊恐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
宽大的巫女袖早已破烂不堪,露出手臂。
只见从肩头开始,一道狰狞扭曲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红色纹路,如同丑陋的毒蛇,一直蔓延到手肘!纹路深深烙印在皮肤之下,散发着微弱却异常灼热的邪异气息!正是这纹路,此刻如同被激活的烙铁,疯狂地灼烧着我的血肉和灵魂!
是酒吞童子的妖气!那巨掌残留的、被金红光刃重创后渗入的……暴戾诅咒?!
剧痛如同海啸,一波强过一波!意识在剧痛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就在我即将再次被黑暗吞没的瞬间,囚车外,那个为首的、戴着冰冷能面的藏青狩衣男子,似乎察觉到了车内的异动。
他没有回头。
只是淡淡地、如同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对着空气说了一句:
“给她戴上‘咒枷’。这丝‘大御前’的‘嗔念’,不是她现在能承受的。”
咒枷?
没等我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囚车那沉重的、由整块厚实木板钉死的车门上,一个巴掌大小、如同活板门般的方形小窗被“唰”地一声从外面拉开!
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伸了进来,动作粗暴而精准,没有丝毫犹豫。
那手中,拿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项圈?
由某种暗沉无光的黑色金属打造,造型古朴而粗犷,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只有一种冰冷沉重的质感。项圈的内圈,镶嵌着一圈细密的、散发着微弱青光的玉片,玉片上刻满了极其微小的、如同蝌蚪般的朱砂符文。
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贴上了我的脖颈!
“不……不要……” 我虚弱地挣扎,试图躲闪。但在那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反抗都显得如此可笑。
“咔哒!”
一声清脆的、如同锁链闭合的轻响。
冰冷、沉重、带着一丝奇异禁锢感的项圈,严丝合缝地扣在了我的脖子上。
就在项圈闭合的刹那——
“嗡——!”
项圈内圈那一圈细密的青色玉片骤然亮起!上面刻画的朱砂符文如同活了过来般,疯狂地蠕动、闪烁!一股冰冷、霸道、带着绝对镇压意味的灵力洪流,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从项圈爆发,蛮横地冲入我的体内!
这股力量的目标,并非我的身体,而是……那正在我右臂疯狂肆虐、灼烧的暗红色诅咒纹路!
冰冷的力量如同洪水,狠狠撞上灼热的诅咒!
“呃啊啊啊——!!!”
更加剧烈的、冰火交织的撕裂剧痛席卷全身!仿佛身体内部正在被两股截然相反的巨力疯狂撕扯!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痉挛、弓起,又重重砸在冰冷的木地板上!
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全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前彻底被黑暗和金星占据!
但这一次的剧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效果?
右臂上那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灼热邪气的暗红诅咒纹路,在那霸道冰冷的灵力镇压下,如同被浇上冰水的烙铁,瞬间停止了蠕动!那灼烧灵魂的痛楚虽然依旧存在,却被强行压制、禁锢在了一个相对“稳定”的范围之内。虽然痛苦依旧剧烈,却不再有那种随时会爆体而亡的失控感。
冰火交织的剧痛中,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脖子上那个冰冷沉重的金属项圈,如同一个耻辱的烙印,一个掌控生死的枷锁。
咒枷……
这就是代价?
成为囚笼里……被套上枷锁的……薪柴?
冰冷的触感紧贴着脖颈的皮肤,那沉重的金属仿佛在不断汲取着体温,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每一次呼吸,喉结的轻微滚动都会摩擦到那冰冷的金属内壁,提醒着我此刻的处境——一件被捕获、被禁锢、被贴上待价而沽标签的危险物品。
项圈内圈那些细密的、散发着微弱青光的玉片,如同无数冰冷的眼睛,紧贴着我颈部的血管。我能感觉到那些刻在玉片上的、如同蝌蚪般扭曲的朱砂符文,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冰冷而霸道的灵力,如同无数细小的锁链,蛮横地钻入我的血肉,缠绕着骨骼,渗透进每一寸流淌着所谓“土御门之血”的角落。
这股力量冰冷、沉寂,带着一种绝对的秩序感和不容置疑的镇压意志。它并非在治愈,而是在强行禁锢!将酒吞童子残留在我右臂的暴戾诅咒——那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纹路——死死地压制住,将其灼烧灵魂的痛苦,强行束缚在一个相对“可控”的范围内。如同给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套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冷的钢铁枷锁。
代价,是这无时无刻不在的、冰火交织的撕裂感,以及……灵魂深处被异物侵入、被彻底掌控的屈辱。
“呃……” 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禁锢中浮沉。
囚车依旧在颠簸,单调的“嘎吱”声和车外那沉闷、规律、如同送葬鼓点般的脚步声,是这方寸囚笼里唯一的节奏。
目光艰难地越过那小小的、被铁条封死的窗口。
灰蒙蒙的天光下,灾后的景象如同褪色的、充满绝望的画卷,在狭窄的视野里缓缓流淌。
焦黑、断裂、倾颓……一切都在诉说着毁灭。泥泞的道路旁,偶尔能看到新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迹,混合在黑色的泥水里,触目惊心。一些低矮的窝棚里,透出麻木而空洞的眼神,如同失去灵魂的玩偶,注视着这支沉默行进的、如同送葬队伍般的囚车。
守护?
呵……
守护京都的灯火,就是用冰冷的律法将点燃灾厄的“祸源”套上枷锁,再用这枷锁去扑灭灾厄燃起的野火?
荒谬。冰冷。残酷。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带着血沫的咳嗽声从对面的角落传来。
是安倍昌吾。
他不知何时又醒了过来,或者说,从未真正昏死过去。他背靠着冰冷的木壁,勉强支撑着身体。深灰色的狩衣被暗红的血污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而狼狈的轮廓。那张死灰的脸上,此刻带着一种异样的潮红,呼吸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杂音。
他似乎也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但那双深井般的眼眸,此刻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荒芜。他的目光,越过囚车中弥漫的灰尘和绝望的空气,落在了我的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我脖子上那个冰冷沉重的咒枷之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
有极致的疲惫,有深入骨髓的痛苦,有认命般的灰败,但……在那片灰败的最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极其隐晦、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跳动的……火焰?
那火焰并非希望,更像是一种……洞悉了某种残酷真相后的……执念?或者说……不甘?
他看着我,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似乎在笑,但那笑容比哭更难看,混合着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沫,显得无比狰狞而……诡异。
然后,我听到了。
一个极其微弱、极其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艰难地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挤出,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看……看到了吗……神奈……大人……”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在陈述某种冰冷事实的语调。
“这……就是……他们……守护的……‘秩序’……”
“我们……都是……柴薪……”
“只不过……”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我脖子上的咒枷,又扫过他自己那身浸透血污的狩衣,最后,那深井般的眼眸深处,那点微弱的火焰似乎跳动了一下,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嘲弄?
“……你……是……更……‘明亮’的……那一根……”
“所以……枷锁……也更……‘牢固’……”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他猛地弓起身子,大口大口的暗红色血块混杂着泡沫从口中涌出,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那点刚刚燃起的、诡异的火焰,也在这剧烈的痛苦中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在他死灰般的眼底。他再次瘫软下去,只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柴薪……更明亮……所以枷锁更牢固……
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混乱而痛苦的心神。
我看着他那如同破布般瘫倒的身影,看着自己脖子上这冰冷的、如同耻辱烙印般的咒枷,感受着体内那被强行禁锢的诅咒带来的撕裂痛楚,还有那无孔不入的、冰冷霸道的枷锁灵力……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荒谬、冰冷愤怒和深入骨髓绝望的洪流,猛地冲垮了所有的堤坝!
守护?
秩序?
柴薪?
去他妈的!
“呃……嗬……嗬嗬……”
喉咙里发出如同困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嘶鸣。不是哭泣,不是哀嚎,而是一种灵魂被彻底碾碎、被投入冰冷熔炉中反复锻打后发出的、最原始的悲鸣。
眼泪早已流干。
只剩下冰冷的金属紧贴着脖颈的皮肤。
只剩下身体内部永无止境的冰火炼狱。
只剩下车窗外那灰蒙蒙的、如同巨大囚笼般的绝望天空。
囚车颠簸着,在沉闷的脚步声中,驶向那未知的、名为阴阳寮的……更大囚笼。
京都的灯火……
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在枷锁中……燃烧殆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