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邀请

作者:苏梓墨萱 更新时间:2025/8/6 18:45:48 字数:3548

浓烈的汗味、劣质酒气和粗犷的笑声塞满了营地。残阳如血,在远处的山棱线上苟延残喘,终于被沉甸甸的暮色彻底吞没。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溅起,短暂照亮一张张因酒意和掠夺快感而涨红的粗糙脸庞。

“老大,清点完了!粮食堆得像小山,够咱们兄弟敞开肚皮吃上三年!抓的那六个,全是肥得流油的地主,回头再狠狠敲上一笔!”报信的小喽啰连跑带颠凑上前,脸上像开了朵花。

“好!”麻匪头子斯科特·乔治声若洪钟,振臂一呼,“今晚,敞开了喝!给我痛痛快快庆祝!”

“谢老大!”*N

欢呼声浪几乎掀翻营寨屋顶,夹杂着兴奋的吼叫和碗盏磕碰的脆响。斯科特咧开嘴笑笑,目光却穿过喧嚣,投向了通往地牢的幽暗甬道。

“老大。”地牢入口的守卫见他走近,恭敬地垂首。

“怎么样?里头安稳了?”

“抽过几鞭子,都缩回去当鹌鹑了。”

“嗯。”斯科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示意守卫举火,“我进去瞧瞧。”

甬道狭长逼仄,湿冷的岩石墙沁着阴气,火把的光只能照亮方寸之地,更深处黑暗仿佛凝固的实体。脚步声在死寂中敲出回响。牢笼里,原本木然的囚徒见火光靠近,瞬间骚动起来:

“放了我…家里娃儿还等着张嘴…”

“钱!我有钱!开个价,多少都给…”

声音浑浊卑微,像溺水者的咕哝。斯科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牢狱最深处。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一点不合时宜的、带着韵律的哼唱声从黑暗角落飘出。

“你退下。”斯科特在最后一间牢房前停步,对守卫吩咐道。火光摇曳,只勾勒出里面那人斜倚石壁的模糊轮廓。

守卫应声退走,沉重的脚步远去。斯科特凑近铁栏,火光映亮他审视的目光:“呵,牢饭吃出闲情雅致来了?心挺宽。”

奥托侧过脸,阴影中眼眸带着一丝玩味:“闲着也是闲着。看你排场,是头儿?”

“斯科特·乔治,蒙兄弟们抬爱,做个主。” 斯科特微微颔首。

“光天化日抢粮道,你们胆子够肥。上一个敢这么干的,骨头怕都找不齐了。”奥托拖长了调子。

“没点倚仗,岂敢造次?”斯科特嘴角微勾,话锋一转,“倒是你,有胆有身手…入伙吗?让你坐第二把交椅。当然,能不能让底下人服帖,看你本事。”

“谢了。”奥托连眼皮都懒得抬,“守法公民,走不来土匪路。”

“偏见?”斯科特似乎早有所料,声音沉稳下来,“觉得我们和普通麻匪没两样?”

“抢东西,绑票要钱…我看不出门道。”奥托瞥了眼门外方向,刚才守卫嘀咕赎金的字眼他可听得真切。

“目标不同。”斯科特摇头,火光在他眼中跳跃,像燃烧着某种隐秘的信念。他解开袖口,抬起手腕,靠近铁栏——一个振翅欲飞的雄鹰印记烙在皮肤上。“乔治只是我的伪装,我的真实姓氏是巴洛。另一个名字你可能更熟悉一点,叫‘雄鹰家族’。”

“什么‘鹰’不‘鹰’的?”奥托嗤笑一声,背过身去,“乡巴佬一个,只关心下顿有没有肉吃。”语气懒散得像刚睡醒的猫。

斯科特眉头紧锁:“真不知道?”语气带着探寻。

“你说呢?”奥转回半张脸,眼神像看稀罕物似的瞅着他。

“……我的邀请依然有效,你想想清楚。”沉默片刻,斯科特转身,火把的光晕在地面拖出长长的影子,融入更深的黑暗。脚步声消失在甬道尽头。

奥托重新靠回冰冷石壁,黑暗中,嘴角无声地动了动。“巴洛家族…居然还有血脉活着?”

不过,这点意外很快被他甩开。他调整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躺下,哼歌的调子再次悠悠响起,不成曲调,回荡在充满绝望气息的地牢里。“算了…过了今晚,也没啥好想的了。”他无声地对自己说。

地牢入口重新被火光填满时,斯科特对肃立的守卫低语:“盯紧最里面那个。有异动,或者他找我,立刻报。”

“是!”

火光远去,牢房重归死寂。这群麻匪不会知道,他们抓回来的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夕阳余烬染红天际,草原上的风带着萧瑟寒意。一辆倾覆的马车斜躺在枯草中,轮轴断裂,车辕歪斜。粮袋被洗劫一空,只剩下几片破碎的麻布残骸。那匹可怜的老马倒在一旁,血从腹部的伤口汩汩流淌,浸透了身下大片泥土,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带着血沫和痛苦的呜咽。

曦莫单膝点地,落在老马身边。晚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冷得结冰的眼睛。他伸手,宽厚的手掌轻轻落在老马急剧起伏的颈侧,感受着那微弱生命的震颤和无法言说的痛楚。

“对不起,来晚了。”他低语,声音干涩。指尖猛地一错。

老马身体最后抽搐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瞬间失去所有光彩,归于沉寂。

曦莫缓缓站起,夜幕如同一张巨大的黑幕在他身后无声垂落。他站在这片被掠夺的狼藉之上,目光投向黑暗草原的深处,再无一丝情绪波动。眼里的戾气几乎凝成实质,冻裂了周遭的空气。他再次低头,鼻翼翕动。

空气里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气味——奥莱姆高原特产的、那粗粝呛人的烟丝味道。微弱,却坚韧得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线。父亲的气息。

油灯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两个不安晃动的黑影。哈罗德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手指将烟蒂捏得不成样子。

“索莫里,你到底能出多少人?”

索莫里靠着办公桌,脸色同样难看:“满打满算,三百。人数不是关键,麻匪像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窝点?人数?首领是谁?”

“那就撒开网去找啊!”哈罗德猛地停在索莫里面前,眼睛赤红。

“探子早就散出去了,泥牛入海,你当我坐在这里吃干饭?”索莫里一拍桌子,烦闷地推开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麻匪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税!粮税!”他声音陡然拔高,“库里的大窟窿怎么填?上面怪罪下来,你我脑袋最先掉下来!”

“我不管你怎么办!”哈罗德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盯着索莫里,指关节捏得发白,“借我二十个人。那些乡巴佬该缴的税,一颗麦子都不能少。不给?我就掰开他们牙关往里灌!”

“你疯了!”索莫里霍然起身,椅子腿刮擦地板发出刺耳声响,“你这是往火油桶里扔火星子!”

“不扔火星子,我俩现在就会变成人干晾在城头上。”哈罗德逼近一步,压低的声音像毒蛇吐信,“索莫里,别忘了这几年……你可没少在我这里收好处吧。”

索莫里脸色瞬间煞白,猛地揪住哈罗德的前襟,指节因为用力而发青:“你他妈的敢威胁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哈罗德纹丝不动,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一条绳上的蚂蚱。绳子断了,谁都得死。十五个。”他斩钉截铁,“明天,少一个都不行。”

索莫里胸膛剧烈起伏,像被戳破的风箱,眼神在愤怒和恐惧中交织。最后,他猛地松开手,颓然坐回椅子上,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喘息:“好,十五个。明天,滚。”

哈罗德鼻腔里哼了一声,不再看索莫里铁青的脸,转身摔门而去,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办公室重归寂静。索莫里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油灯几乎倾覆,灯影剧烈摇晃,映着他脸上扭曲的、无处宣泄的狰狞。外面秋夜的风,隔着窗子,发出低沉的呜咽。

夜色像浓墨彻底化开,只有稀薄的星光在穹顶闪烁。寒意沁骨。曦莫如同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在起伏的荒草丛中疾行。鼻尖萦绕的烟草气味忽强忽弱,像风中游移的鬼火,却牢牢牵引着他的方向。

突然,他身形骤止,伏低,融进一丛茂密的野艾蒿中。前方,几点移动的火把光芒撕裂了浓稠的黑暗。火光映照出人影幢幢,清一色的治安厅黑制服,像一片不祥的乌鸦群在焦躁地盘旋、低语,徒劳地搜索着白昼留下的蛛丝马迹。

曦莫的目光如同实质,冷冷地扫过那片光晕。毫不留恋,他屏息敛声,身影贴着地面向旁侧无声滑出数米,绕开那道火光构成的无形边界,再次没入深沉的黑暗。身影彻底消失在光影之外的瞬间,他微微一顿,鼻翼再次精准捕捉到风中那一缕气味。

营寨深处,火光通明。狂放的笑骂声、粗野的划拳声、杯盘碰撞声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喧腾浪潮。

“干!”

斯科特满面红光,高擎起满溢的酒碗,下方数十条汉子应声呼吼,声浪直冲营寨茅顶。

“干!”*N

巨大的喜悦裹挟着所有人。连那些奉命巡逻和看守的喽啰,也忍不住凑到角落篝火旁,小心翼翼地啜饮着分到的薄酒。斯科特纵然豪气,也未全然放松,看守们每人不过一小盏,点到即止。真让这些眼睛都喝迷糊了,今晚的营寨就成了不设防的破口袋。

然而,就在这片狂欢的声浪缝隙里,一道微小的黑影如同真正的夜魅,贴着营寨木墙的阴影,从防御最薄弱的侧面死角无声滑入。浓烈的酒肉气混杂着汗味扑面而来,黑影却丝毫未停。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黑夜中微微眯起,精准地过滤着驳杂的信息流,终于再次捕捉到那丝几近消散的烟草气息,依旧坚韧地盘旋在这喧嚣恶地的一隅。黑影循迹而动,悄然摸近岩壁构筑的阴森大牢。

“……哼哼哼……” 那若有若无的哼唱如同灯塔,透过窄小的铁窗缝隙飘出。

窗下,曦莫身形停驻。侧耳,确认。那不成调的旋律钻入耳膜,瞬间点燃了他眼底最后一丝残余的温度。无需再确认。他伸出强健有力的手臂,指节微曲,蓄力,青筋在冷月下微微贲起,然后猛地扣住冰冷湿滑的铁栅。无声地,那些粗逾儿臂的铁条,便像揉皱的硬纸板一样,在他强悍的腕力下生生扭曲、张开,露出一个足以让成年男子通行的豁口。

曦莫双臂在窗沿一撑,灵猫般轻巧地滑入。带着一身冰冷的夜露气息,无声地落在腐朽的枯草堆上。

“父亲。”

“嚯!” 角落里倚着的人影猛地一颤,像被针扎了似的弹起半截,看清眼前熟悉的面容,才惊魂未定地吐了口浊气,“你个兔崽子…想吓死老子好继承我的那半包香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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