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毒杀

作者:苏梓墨萱 更新时间:2025/8/8 21:20:08 字数:3634

哈罗德推开通往餐厅大门的瞬间,一股暖融的食物香气与水晶光泽便扑面而来。一位面容清丽的女侍应生立刻迎上前,嘴角挂着职业化的浅笑:“日安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索莫里叫我来的,”哈罗德懒洋洋地应着,目光肆无忌惮地滑过她领口蕾丝的精致花边,像审视一件新到的货物,“他在哪个包间?”

“原来是索莫里大人的贵客。”艾菲尔感到那视线里裹着的粘稠热度,背脊微不可察地僵了下,但训练有素的笑容纹丝不动。她微微侧身引路,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仿古瓷砖,声音清脆。廊道尽头,深色红木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谁?”里面传来索莫里的询问。

哈罗德根本没理侍女的劝阻,一把推开门,笑声洪亮地挤入:“索莫里,我到了!”他随手将昂贵的西装外套甩在一旁的黄铜衣架上,将自己沉进扶手椅柔软的天鹅绒里。

“艾菲尔小姐,不妨事,正是我等的人。”索莫里抬了抬手,目光从哈罗德身上掠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艾菲尔欠身,像一只无声的蝶,退出去并将门轻轻带拢。

“啧,这雏儿新来的吧?挺嫩。”哈罗德环视包间,空气中漂浮着雪茄和年份红酒沉淀的气息。桌椅用深色红木打磨得温润如玉,银质餐具闪着冷凝的光,浆洗过的雪白桌布没有一丝褶皱。

头顶悬垂的巨大水晶吊灯,将切割出的无数棱镜光芒泼洒在墙上一幅名为《日落》的油画上 那片浓烈得几欲滴血的黄昏云霞,被框在厚重的金边画框里,无声地彰显着餐厅幕后主人的深不可测。

“怎么?瞧上了?我劝你收收你那眼睛。”索莫里慢条斯理地倒上小半杯深红色液体,沿着桌面滑到他面前,玻璃杯底在桌布上拖出一道微不可见的水痕,“这儿的主人,你我加起来,恐怕也不够分量掂量。”

“当然清楚,”哈罗德嘿嘿一笑,端起酒杯晃了晃,“纯粹欣赏。我是混不吝,可不是白痴。”那点自知之明像一根刺,始终扎在他心底。能盘踞在市中心寸金之地的庞然大物,背后牵动的绝非金钱,而是更令人忌惮的东西,那阴影的名字,连索莫里都不知道,或许只有市长尼克才能窥探一二。

“遇上什么好事了?看你春风满面的。”索莫里捕捉到哈罗德眉梢眼底藏不住的笑意,指尖在杯沿轻轻敲打。

“好得不能再好!”哈罗德眯起眼,故意拉长了语调,“猜猜?”

“又得手了哪个美人儿?”索莫里心不在焉地猜测,目光扫过哈罗德握着酒杯的指节。

“比那好一百倍!”哈罗德兴奋地一拍大腿,声音都拔高了,“你他妈绝对想不到,今天下午,法罗村那群刁民,居然全—都—回来了!粮食一颗不少,全补齐了!”得意冲昏了头脑,他几乎是咆哮着宣布,随即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深红的液体滚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烫的甘醇。“天不绝我哈罗德!哈哈……”

杯子落回桌面发出轻响的同时,索莫里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砸中脊梁,“什么?”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红木椅脚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你说……法罗村的人……交粮了?”他的声音绷得像快要断裂的钢丝,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当然,登记册上名字都列着呢……”哈罗德想炫耀,话头却猛地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截断。他捂住胸口,那里传来的不是快意,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绞痛。“咳……咳咳……奇怪……”他试图撑起身,双腿却软得像煮烂的面条,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咚!”头颅狠狠撞在冰冷的墙面上。

“救……咳!救我……”哈罗德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一只手无意识地伸向索莫里,在半空中徒劳地抓挠着。紧接着,那只手无力地垂落,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所有的咳嗽、挣扎、呼救瞬间归于死寂,那双几秒前还因得意而熠熠生辉的眼睛,此刻凝固着浓重的惊骇与茫然,再无一丝生气。

索莫里僵立在原地,如同脚下生了根,死死盯着那具横陈在地毯上的尸体。昏黄的水晶灯光勾勒着他侧脸的棱角,阴影在眉骨下投下一片深潭般的阴鸷。他的拳头无声地攥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该死!”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齿缝间挤出,铁拳裹挟着风砸在厚重的红木餐桌上,震得杯盘哐当作响。精心谋划的剧本彻底崩坏了——用这杯特酿的毒酒送走哈罗德,再借剿匪之名嫁祸给那伙麻匪,本是一箭双雕的完美棋局。

谁会想到,那些悍匪竟摇身一变成了守法公民?归还人质,缴还粮食?简直是响亮的耳光!这种举措如何能被构陷?即便能糊弄街头巷议,如何逃得过尼克那双狐狸般精明的眼睛?

“尼克……绝不会放过我……”冷汗沿着额角滑下,滴落在木质桌面,晕开一小块深色的水渍。就在这时,另一个念头,漆黑、冰冷、锋利如刀,猛地刺穿了他的惶恐——事到如今,唯有……一不做二不休!

他猛地拉开椅子,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一手抄起哈罗德面前的酒杯,将残存的深红液体毫不犹豫地泼进昂贵的盆栽里。随即抄起冰桶里的冰水,反复冲刷杯壁,直到再也嗅不到一丝可疑的气味。

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他扶起哈罗德逐渐僵硬的躯体,让沉重的头颅歪靠在自己肩上,手臂环过腰腹,尽量让哈罗德的脚步拖在地上不那么刺眼。他支撑着这具伪装醉酒的尸体,艰难地挪出包间。

走廊转角处,艾菲尔不经意抬头,刚好撞见这一幕。她微微蹙眉,困惑地低语:“这么快就醉成这样了?刚才还……”旋即又摇了摇头,甩开那不合时宜的疑虑,“算了,大人物的事。”她转身,甜美的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迎向下一位刚进门的客人。

夜幕沉沉落下时,城市一角,哈罗德的宅邸毫无预兆地腾起冲天烈焰。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漆黑夜空,映红了半座城市。消防警铃诡异的沉寂了长达半小时。待到刺耳的警报声终于撕裂夜空,水龙喷出的水柱抵达那座贵族府邸,眼前只剩一片冒着青烟的断壁残垣,焦黑扭曲的尸骸隐现其间。

一家五口,连同两位女佣,全数化为灰烬。翌日,所有报纸的头版都被这场“意外”的冲天大火占据,成为街头巷尾最惊悚的谈资。

喧嚣沸腾的都市之外,法罗村依旧沉浸在秋收后的宁谧里。仿佛那场席卷城市的骇人火焰,不过是遥远风暴在湖面投下的一个模糊倒影。

曦莫家小小的院落里,安图索正龇牙咧嘴地承受着奥托的特训。金秋已过,难得的闲暇时光被好友父亲的严格教导填满。汗水浸透了他的棉布背心,在粗糙的泥地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老……老师,”安图索艰难地维持着倒立的姿势,墙面的冰冷渗透过指尖,他看到曦莫打着慵懒的哈欠,施施然走向屋门,忍不住开口,声音因倒立而有些发颤,“曦莫……他怎么不一起练?”

奥托正检查着他的姿势,闻言一愣,随即咧嘴露出一个混合着无奈和好笑的表情:“我?训他?”他摆手的幅度大得像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孩子,你哪来的奇思妙想?”

曦莫那个小怪物……奥托瞥了一眼那扇关上的屋门,想起上次不小心被少年随手一握疼得龇牙咧嘴的情形。训练?那不是训练,那是自取其辱。

“可……可他这么厉害,不是您教的吗?”安图索不甘心地追问,汗水糊住了他的视线。

“啧,”奥托叹了口气,粗糙的大手按在安图索因用力而颤抖的小腿上,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沧桑,“听着,小子。这世上,有的是能比的东西,人也好,事也罢。唯独他,我劝你……离他远点。那不是你能比的。”那双经历过太多风霜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是对某些遥远记忆的追忆和敬畏。那不是骄傲,更像是一种“幸存者”的感慨。

“……哦。”安图索闷闷地应了一声,心里似懂非懂,但那份不服输的倔强依然梗在胸口。没关系,他想,日子还长。

这小胖子……奥托锐利的目光里掠过一丝意外之喜。本以为第一天这娇生惯养的小家伙就该哭爹喊娘地讨饶了,奥托袖子里还备了点小“提醒”。没想到他竟真的咬牙撑了下来,汗水砸在泥土里的声音沉闷而坚定。“有点意思。”奥托嘴角勾起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这种硬骨头,他最喜欢“雕琢”了。看着他们从生涩笨拙到游刃有余,在痛苦中蜕变新生,这过程本身,就令人着迷。

窗内,曦莫的目光从摊开的书页上抬起,恰巧瞥见奥托脸上那抹熟悉的、带着点恶趣味的灿烂笑容。“老爹的恶趣味又发作了。”他无声地叹息,视线落回窗外正被奥托摆弄着练习高难度扑击姿势的好友。那姿势让安图索看起来像一头在巨熊爪下挣扎的、笨拙的小熊。“安图索,祝你好运。”曦莫低语,眼神里带着几分同情,随即果断合上了窗。

院子里,奥托目光扫过四周,确认那小子没在“监听”,这才飞快地从里袋摸出一根皱巴巴的手卷烟,手指在火柴盒上刚摸索了一下。

“老爹。”少年清冽的嗓音如同贴着耳根响起,吓得奥托一个激灵。他闪电般地将烟和火柴塞回衣袋,一脚踩在正要点燃的火柴上,干笑道:“没抽,绝对没抽。”他抬头望向紧闭的窗户,哪里有人影?只有风穿过树枝。奥托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苦笑,那小子……耳朵到底有多灵?简直不是人!

时光在法罗村安宁的角落静静流淌。日升日落,枯燥而严苛的训练在奥托的哨声和小院的地面上日复一日。然而,十几公里外的市城,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终于要撕开平静的帷幕——市长尼克·邓伦回来了。

塔泽之行被紧急中止,哈罗德大火的黑色浓烟已经飘到了帝国皇室的餐桌上。一位郡计税官及其全家惨死火海,足以在平静的政坛投下巨石。

皇室的质询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尼克·邓伦的车轮甫一碾入市政厅前那条宽阔冰冷的石板路,他的第一道指令就如同出鞘的寒刃,割破了凝滞的空气:

召见治安官索莫里,立刻。连同消防总署署长。即刻汇报。

命令简练,没有一丝冗词赘语。市政厅巨大的穹顶下,回荡着传令兵匆忙离去的脚步声。走廊深长而空寂,大理石地面上映出窗外灰白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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